徐鹤宁侧眸过来，看见一个身穿黄色的小丫鬟，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耳边，旭日适当提醒，“殿下，这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他微微点头，问小丫鬟，“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透过打开的门扉，林月白脸颊微醺，自酌自饮。
明白了。
他一凝，眼色就冷了三分。
旭日在一旁低低窃语：“前日还是逃学，今日就来买醉，这位大小姐难道是三嫁不成疯了？”
“旭日，不许随意置喙姑娘家。”徐鹤宁轻声纠正他，胸口起伏，似是叹气，走了进去。
进入屋内，外面男女缠绵吆喝声，已经破碎不清。
他在桌边坐下，斜眼看向林月白，大概察觉到他的眼神，林月白也瞥了他一眼，她只是轻轻一晃，又像是没看见般，继续饮酒。
偏就这一晃，让他心里生出异样。
徐鹤宁是什么人，少年时期便骑在马背上，杀伐征战，后来又被困在京城的弯弯绕绕里，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也领略过各式各样的眼神。
但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
沉沉的如一潭死水，既麻木又破碎，仿佛是被困住，但找不到斩断绳索的钥匙。
短短一眼，他竟然从这眼神里，品出了穿越千年的孤独。
她，很孤独吗？
他定睛看着林月白，她脸颊仍带着酡红，侧面瞧上去，双目波光闪闪，明明就是十七岁的怀春少女，怎么会有那么深的心事。
“世……子，你来了。”林月白叫他，她一手支着脸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金叶子。
他点点头，比刚才要平静许多。
他穿着素净，气质也如霜雪一般，深陷在这一片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迷乱殷红里，格外突兀。
“喝一杯吗？你们这里的酒真的不行，酒精度数太低……”
她拿起自己的酒杯倒满，递到他唇边。指腹猝不及防碰到他的唇瓣，温润软软。
他喉结一动，耳垂微微粉红，说：“你醉了。”
林月白一改平日的冰冷面孔，笑嘻嘻地摆手，其实，她真的醉了，或许是因为今晚喝得太多，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情。
“醉了好嘛，醉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她放下酒杯，一不做二不休地伸手，抬起徐鹤宁的下巴，“世子殿下，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得特别好看……”
“放肆！”旭日扶着腰间的刀，徐鹤宁抬袖挥退，神情一肃。
偏偏林月白还不肯停，媚笑带着醉意，继续道，“是那种贯穿古今的好看。”
慢慢松开手。
徐鹤宁没吭声，他是个有君子风度的人，这种时候依端庄优雅，唯有藏在宽袖下，微微发颤的指尖，出卖了他。
“大小姐，”他正色道，“该回家了。”
“回家？”醺醺然的少女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顿，然后笑起来，渐渐激动，眼眶里点点泪意。
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徐鹤宁便继续道：“你不回去，林府的人会担心。”
“好，我回去。”林月白不笑了，两指指尖夹着酒杯，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陪我喝一杯，我就回去。”
“大小姐，不可。”刚刚得了徐鹤宁的颜色，旭日这一会态度好了不少，低眉轻声提醒：“我们世子不喝酒，满京城人人都知道。”
“不喝酒啊。”林月白眼神一抬，十分不屑道：“不喝酒你来艺馆做什么，无趣。你们这里的人，都无趣。”
我们这里的人？
徐鹤宁眉心一蹙，神色淡漠如常，语气加重些：“大小姐，你醉了，我命人送你回去。”
“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话，你不烦吗。”林月白有些不耐烦，“世子殿下，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管我，难道你喜欢我。”
她抖了抖袍袖，眉眼舒开，眼神里全是醉意。
“你胡言乱语什么。”徐鹤宁一怔，声音陡然抬高，心跳也跟着骤然加速。
林月白此刻沉溺于自我沉醉，端的是无法自拔，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继续讲，“无所谓了，你只要陪我喝一杯，我就回去。”
徐鹤宁冷冰冰：“我不喝酒。”
“那你走吧。”
整杯的烈酒被潇洒灌入喉间，偏头看向一边，眼角微微发红，或许是酒色晕开成了委屈。
总之，她也有脾气。
徐鹤宁豁然起身，袍角在风中划出漂亮弧度，三两步就走到门口，神情须臾间竟然有几分怒色，。
听到动静，林月白眼神一顿，忽地咧嘴笑了。那笑容说不上是快慰还是失落。
“好走不送啊，世子殿下。”
徐鹤宁皱眉，转过身来，正好对上林月白那双满载心事的那双眼，莫名一怔。
“你又不走了吗？”林月白撑着脸问他，神色几分挑衅，几分张扬。
徐鹤宁眼眸漆黑，他发誓，满京城，没有一个女子敢这样和他说话。
两个骄傲的人背对背对峙，莫名其妙的较真，一致的不想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