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修,等等。”
耳边传来一声阻止,紧接着是轮椅擦过地面,发出的咕咕声音。
横在她脸前的刀,猛地停住,一瞬间后,那股骇人的压迫感,慢慢放下。
她紧绷的心情才慢慢松开,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
转过身去,看向轮椅上的救命恩人。
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先生,他身上穿着的简单的衣服,看起来不贵,但他的气质卓然出尘,瞧着是个读过万卷书的人。
他……就是太傅?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林月白,目光平和,却也透着一丝防备。
林月白敢确定,如果她此刻不如实说出自己的家世背景,那下一刻,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她从这两个看起来衣衫破败、人生失意的人身上,嗅到危险的气息。
“我是飞柳巷,镇远大将军府的大小姐,林月白。”
她也不是傻子,将自己的名头往大了说,总归是有点好处,这两个人敢杀贵女,但他们敢杀手握十万大军的将军之女吗?
果然,这二人对视一眼,将刚刚的跋扈收起不少。
林月白刚想喘一口气,不料,下一刻就听见一句惊人之语。
“你就是如今如归楼的老板?”
她诧异,这件事相当机密,她每日出入如归楼都格外小心,在外带着斗笠,在里带着面纱,除了徐鹤宁他们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就连楼里的人都不知道。
而这个拿捏住她名声的大秘密,竟然在这间破旧的藏书阁里,被两个不知名的人轻松说出。
她心中升起一阵防备,手悄悄摸上镯子。
坐在轮椅里的太傅,轻笑一声,道:“姑娘,今日你来的正巧。我正好有一事要问你,你每日叫楼里的姑娘向那些来往的公子哥打探朝中之事,是要做什么?”
她瞳孔急速收缩,他们怎么会知道!
她确实曾悄悄吩咐过楼里的姑娘,在耳鬓厮磨时,向那些朝中显贵套一些话,让她能够更加了解朝局,能够更快找出,到底是谁在背地里害她。
可这件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再看他们的打扮,一个行动不便,一个年轻贫穷,根本不像是去过如归楼的客人。
“我可以告诉你,我这样做是为什么。”她眼神微沉,打量着二人道,“但你们也要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
慌乱无用,若想知道别人的底细,就要想办法。
这一点,她穿过来之前就明白,她是在娱乐圈长大的,察言观色,套话交易,都是她手到擒来的事情。
“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竹修说话不算客气,将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林月白也不慌张,直接盯着太傅,她知道这才是说话算数的人。
“太傅,你既然了解如归楼的一举一动,却没有阻止我这样做,想必,是在观察我和你是不是一路人。”
她以如归楼为据点,收集朝中各方情报,试图建立情报组织,怎么说都是大罪一件。
但,太傅明明知道,却按兵不动,那就是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或者是,这件事对他也有好处。
“说出你的敌人是谁,我或许可以帮你。”她言辞有力,眼神里泛着光亮,不是在撒谎。
“小姑娘,你很有胆识。”太傅笑道。
“你肯定不甘心躲在这间藏书阁里对不对,你既然有别的志向,不妨说出来,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或许我能救你出去……”林月白试图说服他。
太傅的眼神里光亮流淌。他说:“你以为我是出不去吗,不,我出去之后又能去做什么呢?”
林月白不懂,眉心一皱。
“既然你告诉了我,你是谁,那我也告诉你我是谁。”太傅双目低垂,斜斜的光线从屋外洒到他身上,看得见空气里细细的灰尘。
“我是永州江清正,是太子太傅,是明文宗亲点的状元郎。”
林月白微怔,听到这个名字,她好像想到什么。
江清正……
是……
“是明文宗二十三年,鼓动昌王造反的军师,是被处以极刑的一缕鬼魂。”
太傅说完这段话,双目赤红,里头闪动着湿润而狠戾的光亮,“你以为,我是出不去吗?可我出去又能怎么样。”
“可有人害你?”林月白猜测道,“你心里不甘,你要报仇。”
“我要报仇,但是我还能怎么样,我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他愤恨地捶着自己的大腿,将字句都在齿间咬碎,啐出四个字来:“再无希望。”
“你还活着,就有希望。”林月白安静地望着他,“昌王之乱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你都守在这里,不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找到时机。”
她盯着太傅的脸,在读太傅的心,“而我到来,或许就是你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