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在电话里说你身体不太舒服,现在觉得怎样?”到达病房后,李心桥看着强撑着身体的李心信,一脸担忧。
李心信白着一张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觉得头有些晕而已,可能是昨天晚上楼上那家孩子太闹了,所以没睡好。”
星光公寓哪里都好,就是楼板的隔音效果欠佳,上下楼层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听得清清楚楚,楼上的那户人家有两个爱跑爱动的男孩子,天天在家里不是蹦就是跳,要不然就突然尖叫几声,要是胆子小一点的都能被他们吓得心跳加速。
即使到了晚上十一点过后,楼板还能传来清晰的拖鞋走动的声音,啪嗒啪嗒的,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楼上有人似的。
李心桥习惯了晚睡,倒不觉得有什么影响,但李心信在医院陪夜后,好不容易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家里,正打算歇一会儿时,楼上那两个熊孩子又开始闹起来了,此起彼伏的吵闹声,实在叫他苦不堪言。
李心桥心疼他身体本就有病,再休息不好只怕会加重病情,并打算跟楼上那户人家好好谈一下,但李心信却以大家都是左邻右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实在不好计较太多,加上孩子好动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像小可爱那样整天只能被困在医院要强得多。
李心桥对于他这个理由无从反驳,只好作罢。
如今见李心信因为这事而身体不适,李心桥又生出要和楼上交涉的念头来。
“对了,怎么今天你下班得挺早的?楼下那群记者都散了吗?”
虽然李心信不怎么看新闻,但致一药业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科里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也在讨论这件事,李心信自然也是知道的。
“哪能?这件事一天没得出个结论,只怕那群记者会一直守下去。”李心桥一边说着,一边望了望护士站的方向。
“那黄祖荫呢?今天没去接你?”李心信发现只有她一人前来,便多嘴问了句。
“他倒是风雨无阻,刚才也是他把我送过来的。不过他不久前才重新接管报社,人员变动也大,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处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便让他先回去了。”李心桥漫不经心地回道。
“他才是真人不露相,原本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二代,没想到他下了那么大的一盘棋,连他老子都骗过去了。现在倒好,成了报社的真正决策人,也没谁能对他指手画脚了。”李心信的话语中不乏对黄祖荫的赞赏。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他不是普通的公子哥儿,他会有自己的打算,旁人用不着为他担心太多。”李心桥抬眸,刚好对上了李心信疲倦的双眼。
她看到他眼内布满红丝,似乎比昨天见的时候还要憔悴几分,便又说了句,“今晚我来陪夜吧,你回去休息一下吧,要是楼上那两个熊孩子再闹,你可以让物业管理上去跟他们家长说一下,总不能一直委屈了自己。”
李心信却摇了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怎么能在医院陪夜呢?还是我来吧,我在医院睡得比公寓还要好些。”
李心桥又不是没在医院陪过夜,怎会不知道那张临时支起来的陪夜床又窄又硬,连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否则很容易翻侧?
加上夜里护士巡房,此起彼伏的叫铃声,还有同病房家属的鼻鼾声,就像交响乐一样,怎么可能比在公寓还要睡得好?
“哥,你就听我的吧,现在公司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咱们广告部手头上的工作更是全面中断,回去上班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可以做,不过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做做样子罢了。”为了说服李心信,她不得不撒了个谎。
“我不打紧的,只是按照你们公司这个状态,会不会真的不行了?我听说因为这件事,医院好多种的药都缺货了,就连黄医生也说了,幸好小可爱现在在用的药,医院还有少量存货,要是都用完了,说不定又要换另一种药了。”李心信叹了一口气。
“小可爱现在用的药,也是致一药业生产的?”李心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也不能算是致一药业生产的,那个化疗药是德国产的进口药,早在几年前致一药业就拿到了这个药的代理权,而且很快就获批上市进行商业买卖。不过这药有些特殊,属于独市的买卖,又有专利保护,旁的公司根本无法仿制。”李心信见她反应有些大,连忙解释说。
“怎么之前也没听黄医生说过这事?”李心桥顿时警钟大作,因为梁秀宁之事,李心桥一直抗拒使用任何跟致一药业相关的药品,却没意识到这些药品已经渗透了各个专科,可谓无处不在。
李心信自然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之前是因为库存充足,而且我们也没有特别问及药物的代理商,只知道是德国进口药,后来不是致一药业出了问题,医院的药物供应告急,所以黄医生特意找到我说明情况,也咨询了我关于日后有可能需要换药的意见。”
李心信强调说,“我应该早一些跟你说的,只是我一时忙昏头了,所以忘了说。”
说实话,黄医生找到他时,他也有些担心,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个药的确有奇效,自从改用此药后,小可爱的各种指数也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而且副作用也明显比之前用过的任何一种化疗药都要少。
加上这个药已经在临床试验多年,也没听说过出什么事,所以即使李心信在知道这个药是致一药业代理的情况下,依然存了侥幸心理。
他竭力说服自己这个药对小可爱的病情有用就可以了,当年的事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大概不会再发生了。
李心桥沉默了许久许久,这才缓缓开了口,“那按黄医生的意思,是这个药的确对小可爱有用?那除了我所知道的食欲不振这个副作用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哥,你天天照看小可爱,应该知道的……”
李心信只是摇了摇头,“还真没有,就连抽血回来的报告都在显示,小可爱的情况正在改善。至于你说的是食欲不振的问题,是大部分化疗药常见的副作用,要是用这一点来否定这个药的功效,未免有些先入为主了。”
话已至此,李心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低头不语。
“对了,前天张医生和徐医生也过来看望过小可爱,还送了他一直玩具熊,小可爱可喜欢了,现在天天抱着睡觉,连秦笙送的玩具都搁到一边去了。”李心信见她闷闷不乐,有意把话题岔开。
“难得他们有这个心了,说起来秦笙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已经好几天没收到她发过来的信息了,也不知道欧阳皙那事进度如何了。”
刚才李心桥看到护士站时,便想到李心信提到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欧阳皙到病房上班了。
因为李心桥觉得自己把欧阳皙介绍给秦笙,就算是功成身退了,反正法律的事她也不懂,既然秦笙说过会帮忙的,她也就放心把这件事交给秦笙了。
加上后来她入职致一药业后也很少过来医院这边,一忙起来竟忘了这事,也没再主动联系她,自然不知道欧阳皙现状如何。
李心信的关注点却不在欧阳皙身上,“我听其他护士说她调职了,至于调到哪个部门,我也没具体问。”
“不过照我看啊,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关心一下张医生,上次跟他见面的时候,我们刚好提起致一药业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整个人都憔悴许多,毕竟那是他爸一手创办的公司,他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你作为他的朋友,也该开导一下他才是。”
说起来,自从致一药业出事以后,李心桥也曾给张逸朗发过几次信息,但他总是一句起两句止的样子,显得闷闷不乐的样子。
一开始李心桥还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公司的情况,后来才得知他们科室主任在那次伤医事件后,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后来在妻子的劝说下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后面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急诊室了。
这个科室主任平日对张逸朗甚为看重,也传授了他很多专业知识要领,对于张逸朗来说,他亦师亦友,所以当初在得知主任手术成功后,张逸朗差点喜极而泣。
好不容易等到这位科室主任伤愈出院,科室众人都期盼他的回归,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提前退休的消息。
这对张逸朗的打击很大,因为他比科里其他医护人员都清楚,主任在急诊室耕耘半辈子,他舍不得离开的。
在伤医事件发生之前,主任还跟张逸朗说过,他会认真考虑医院提出的返聘计划,就是为了能够继续以医生的身份,留在他视之如生命的急诊室。
如今却因为身体受损,不得不放弃。
张逸朗自责、愧疚,却无能为力。
李心桥能理解他这份心情,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劝慰他接受这个事实,也尊重并且祝福这位主任的选择。
毕竟无论如何,日子还需要继续,急诊室的病人并不会因为这位主任的退休而减少,他能做的事,就是好好值好每一趟岗,这才没有辜负这位主任对他的教诲。
至于致一药业那边,张逸朗倒是没有太过担心,因为张致一很少会把公司的事带回家,加上张逸朗对于做生意之事也不感兴趣,因此相比起急诊室,他对于张致一一手创办的致一药业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市内龙头企业董事长之子而感到沾沾自喜。
相反地,他感到的是无尽的压力。
为此,他从来不在其他同事面前提及自己和张致一的关系。
即使这几年来他开始理解张致一当初的弃医从商的做法,但这也不代表张逸朗就要原谅张致一当初为了威迫他选择商科而使出的强硬手段。
这是他的心结,张致一不可能不知道,但父子两人谁都不服输,关系就这样僵持了几年。
后来直接发展到,即使碍于黄巧珠的强烈要求,一家人终于得以同桌吃饭,也是全程沉默,仿如陌生人。
因为赌气,张致一从来不会主动关心张逸朗在急诊室的工作,同样地,张逸朗也从不过问致一药业的事。
这一点,父子两人却是出奇的默契。
李心桥也明白清官难审家庭事,她作为一个外人,更不好说什么,为了避免尴尬,即使她时不时和他保持信息来往,也是尽量避免谈及张致一或者致一药业这些话题。
李心信并不了解当中的内情,所以才会下意识觉得张逸朗那天的表现是因为致一药业的事,李心桥也不好解释太多,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得空我会找他好好谈谈的。今晚我来照顾小可爱,你就先回去歇歇吧,明天早上八点再来替我就好。”
最后还是李心桥成功说服了李心信,得以留在医院陪护小可爱。
刚好那天隔壁床的小孩也换了陪夜的人,姑侄两人终于不用忍受那个大妈如同打雷一般的呼噜声,两人得以度过了一个安静美好的晚上。
第二天清晨,黄祖荫早早就来到了医院,接李心桥回公寓作简单换洗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包子。
望着双双离去的两人,人小鬼大的小可爱忍不住问了李心信一句,“爸爸,黄叔叔是不是姑姑的男朋友?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有一个姑丈了?”
李心信刚把早上才熬好的瘦肉粥推到他面前,听到他这般说,忍不住被逗笑,故意反问他,“那你高不高兴?”
小可爱努了努嘴,“但我更喜欢张医生。”
李心信伸手拿过他手里抱了一个晚上的毛绒玩具,笑着说,“你可不能因为拿了人家的好处,便如此偏心。”
小可爱的嘴嘟得更长了,“黄叔叔只给姑姑带豆浆包子,都没带我的份,馋死我了,到底是谁偏心?”
李心信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无可奈何地说,“你说了可不算,得你姑姑自个儿喜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