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装睡的方苗苗轻轻叫了李敬好几声。他眼睛紧闭，呼吸平稳，没有半点儿回应。
很好，她男人睡得很死。
方苗苗放心地起床披外套，轻手轻脚地跨过他，往门外走。在她开门时，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她赶紧往床上看了眼。
李敬翻了个身，继续沉沉地睡去。
松了一口气，方苗苗跨出门槛，在寒冷的黑夜，往张天鹏家跑。
早收到钱，早回家暖被窝。
突然喘不上气！张天鹏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鬼魅似的黑影站在床头，两只手正死死地捂住他的口鼻。后背立即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手脚并用地挣扎。
“是我。”见张天鹏醒来，方苗苗果断地松开手，颇为嫌弃地用他的被子擦手，“我来找你也没啥事儿，还钱。”她言简意赅，主要是也没啥多余的话好说。
原来是这娘们。张天鹏停下挣扎，半起身，坐在床上大口喘气，“苗苗，我们好歹有那么久的情分，你就不能用温柔点儿的方式叫醒我？”缓过劲儿的他伸出手，去摸方苗苗的手背。
嫌脏的她立刻把手收回，背在身后。“别跟我套近乎。33537，是你女朋友家的电话号牌吧？你要不想给，我相信你女朋友一定很乐意给我这点儿小钱。毕竟对她来说，这点儿不算什么。”
黑暗里，他直直地盯着仿佛大变样了的方苗苗，“你真的这么不讲情分？半点儿余地都不给我留？”
听这样子，张天鹏还贼心不死，想把她当长期饭票。“我数到三。一，二……”
在她即将伸出第三根手指时，张天鹏猛地上前，一把抱住没站远的她，“我知道错了，不该和丁丽娟走的那么近！但我都是为了苗苗你和我的未来啊！你放心，等我把她娶到手，拿到她的财产后，一定和她离婚！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真恶心。方苗苗后悔自己怎么不站的远点儿，被这么一个衣冠禽兽抱住。
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生生地把张天鹏推开。
“我们没未来。我只关心我的钱，你什么时候还！”她冷冷地看着张天鹏。
“你再给我一段时间。苗苗，你相信我，我很快就能把丁丽娟骗到手了！”
“哦？用你叔叔的自行车骗吗？”
原来是吃醋了。果然方苗苗还是在乎他的，现在表现的这么冷酷无情，完全是因为他用自行车载丁丽娟的事儿被她知道了。
张天鹏用自己的逻辑完美解释了方苗苗的异常。“你放心，我的心永远在你这边。”
“停！”她不想听张天鹏的花言巧语，怕被恶心地晚饭都吐出来。浪费粮食可耻。“我的意思是，你叔叔有钱，差多少钱就去跟你叔叔要。今晚，要么给钱，要么等着明天丁丽娟接到我的电话。”
方苗苗下最后通牒。
“……苗苗。”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没有听到想要答案的方苗苗已经转身，抬起脚就要走。
“我给钱！”情急之下，张天鹏张开手臂，想抱住方苗苗。
而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她在张天鹏飞身扑过来之际，往旁边躲了两步，这东西直直地摔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看着摔成一条虫的男人，方苗苗没有丝毫要扶一把的想法，“给钱吧。”
气的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他捂着摔疼的手臂，挪到土炕旁边用砖虚掩着的洞。“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破破烂烂的一元纸币一张，皱巴巴的一分和五分纸币各两张，其余都是脏兮兮的硬币，沾了不少墙灰。
她放在手里数了数，抬眼看向一脸气愤的张天鹏，“这钱不是早准备好了么。刚才还藏着掖着的，有意思么。”
他低头，不讲话。
“成，我们的账两清。以后遇见也千万装不认识。”方苗苗把钱放进口袋，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只留张天鹏抱着被子坐在地上。
方苗苗！
今晚，张天鹏受到了他整整二十七年以来都没有受到过的人格侮辱。方苗苗，那个牛皮糖一样，他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家伙，竟然在今天晚上对她避之不及！
耻辱，大耻辱！
相比于此刻肺都要气炸了的张天鹏，方苗苗在此刻格外开心。她迈着小碎步，飞快地跑回家，蹑手蹑脚地钻进被子。
被子里头暖和的温度让方苗苗忍不住想把头用被子盖起来。路上冷，冻得她脸颊僵硬，手脚冰冷。
“起夜了？”李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往方苗苗的方向看。语气全然没有刚睡醒的疏懒。
方苗苗：！
“是啊，出去了一趟。外面好冷。”张天鹏和原身的那笔旧账，就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她思虑再三，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
反正以后她不会再和张天鹏有任何的交集。
窗外的月光透进房间，照亮方苗苗小而精致的脸。他静静地看了方苗苗一会儿，伸出手臂替她掖好被角。“苗苗，你说过要和我好好过日子。”
方苗苗点头如捣蒜，“说到做到。”冷冰冰的手顺着被子缝儿伸进李敬的被窝，勾住他热乎乎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反握住方苗苗冰冷的手，团在掌心。“睡觉。”
她乖乖地闭眼睛。
生怕方苗苗忘记今天是拖拉机开班的大日子，周大柱吃完早饭就踩点来了李敬家。刚进门，就看见她在井旁拎水桶。一手一个，毫不吃力。
“苗苗，早饭吃好了吗？”他知道方苗苗的力气，没去帮忙。“今天拖拉机开班，你知道不？咱们可不能迟到。黄导员教课特别严格。最不喜欢学员迟到。”
“放心，这事我记得。”方苗苗走进厨房放水桶，“早饭早就吃进了肚子。走，我们立刻出发。”
周大柱往厨房望了眼，“你男人去哪儿了？昨儿个，孙婶说你是和小敬一起回来的。”
“去卫生院挂针消炎，等炎症消了，我们还得去天海市开刀做手术。”方苗苗早上刚起来就催着李敬去卫生院。越早消炎，他就能越早做手术。
见李敬不在，周大柱才问方苗苗，做手术得多少钱。“小敬是给我们村看粮仓，才摔了脚。你们家里的情况，队里也知道。他们打算再多拨点儿钱下来给你们。”上回的十元，杯水车薪，他心里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