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门口的榆树旁边可是看见黄导员拿了一个小麻袋走来了，你们确定还要一堆人站在那儿？”
看了还在拖拉机车上的方苗苗一眼，张井不服气地回到场中央，离拖拉机保持距离。黄导员脾气暴，不能惹他生气。
张井一去排队，看热闹的学员们纷纷也跑去站好。
黄导员刚走进大门，就看见方苗苗一点儿都不带犹豫地抬脚踩在他擦得锃光瓦亮的前车盖上。留下一个大大的脚印。
“方苗苗！”黄强生大吼一声，气势如虹。吓得落地的方苗苗抖了抖。“黄导员，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身体倍儿棒。”抬起衣袖擦干净前车盖上的脚印，她赶忙溜进队伍里站好。
沉着脸看方苗苗归队，黄强生威严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培训班的队员。有些正在幸灾乐祸的，也不敢再笑了，他们纷纷双手紧贴裤缝，站的笔直。
“我对你们很失望。”黄导员手指宽广的训练场，“都给我去跑圈，跑到我说停再停！”
“我不服。”张井第一个站出来，“从头到尾只有方苗苗站到拖拉机上，该受罚的是他。”
方苗苗抿嘴，沉默地向右转，抬起脚就要跑圈。事是她做的，她认。
“给我停下！”黄强生中气十足地叫停打算独自跑步的方苗苗，看向一群大老爷们，“我罚的不是你们偷偷摸摸碰拖拉机，我罚的是你们面和心不和！我对你们没啥要求，就一个，团结！”
在黄强生的视线下，学员们纷纷低头。
“给我跑！”一声令下，方苗苗带头跑圈。一个，两个，三个，所有人都安静地绕着训练场跑了一圈又一圈。
等头顶上的太阳都挪了位置，黄强生都没喊停。
对比一开始整齐有序的队形，现在在训练场上跑步的他们简直像条歪七扭八的虫。只有两个人还在坚持，张井和方苗苗。
张井，在他意料之中。方苗苗倒是让他意外。
“停。”黄强生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金口，听到指令的学员们就地躺倒。全身上下只剩嘴巴在呼吸，其他的身体部位一动不动。
训练场上，方苗苗和张井顾自倔强地站着眼睛紧紧盯住彼此：不能比他/她先倒下！两个人的心里都这么想着。
黄强生的视线在站着的两个人之间打转，都算有点儿骨气。“咳咳。”没给躺地上的这群不争气的东西太多缓和时间，他咳嗽了几声，地上的人赶忙又多呼吸了几大口的新鲜空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终于知道上过黄强生课的人为啥都骂他了。骂的好！这人该骂！学员们怒在心中，有气难言。幸好张哥还站在那儿，不然让他们男人的脸往哪儿放。
“现在你们知道要团结了吗？”扫了眼在场的学员，他听见他们支支吾吾地说知道了。“没吃饱饭？喊大点儿声！”
“知道！”
“再大点儿声！”
“知道！！”
“再大点儿！”
“知道！！！”
门外榆树上的麻雀成功被响彻云霄的嘶吼吓跑，扑扇扑扇翅膀飞走了。
“记住，以后就用这个音量回答我。”黄强生把双手背在身后。“我知道你们都特别想去拖拉机上溜溜。但你们当中有谁知道，这辆拖拉机是什么型号什么款式吗？”
成功的地教会自己的学员什么是团结后，黄强生心满意足地上课。
在一众迷茫的脸中，一只手高高地举起。
“你说。”
回答前，张井自豪地在方苗苗跟前抬起头，“这是东方红四零，第一款轮式拖拉机。”
“不错。”黄导员点头，“你们一定见过很多次的履带式拖拉机，但轮式的，是不是第一次见？”
张井点点头，他叔叔就是开履带式拖拉机的，他偷偷开过。但四个轮子的拖拉机，他还真没开过。
“四个轮子，和履带比，灵活性和机动性都强了不少。而且，四个轮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以后不仅能用它下地，还能用它运输粮食。”
黄强生打开脚旁的麻袋，拿出一本本的小册子，“给，在背会里面的全部内容之前，不准碰拖拉机。要是弄坏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在交代这件事的时候，方苗苗一直被盯着。
方苗苗：早知道不爬上去了。
翻开册子，宋立波看见里头密密麻麻的字，仰天长啸，“导员，我们不识字啊！你要我们背会，得猴年马月去。”拖拉机难道不是学学怎么开就可以了吗？怎么还带背书呐。
看到字，宋立波一个头两个大。他单手搭上好哥们张井的肩膀，“靠你了啊。”张井可是初中毕业，比他们的文化水平可高多了。
不仅是宋立波在叫唤，其他人也都怨声载道的。没有一个人想背书。
“导员，能不能直接开学？”
“没背会的就滚蛋。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黄强生半点儿不含糊，直接下达死命令。
训练场上的哀嚎声更响了。
被叫声吵得脑仁疼，黄导员大吼一声，“闭嘴。”
学员安静如鸡。
“我又没让你们自己背。团结，又忘了？”黄强生扫视在场的人一圈，“本来有个知青，他可是高级知识分子，但他没来。你们里头，我知道张井是初中毕业，还有谁比他文化层次高吗？高的举手。”
方苗苗倒是比张井读的文化层次高，但她不敢举手。
见没一个人吱声，黄强生当场拍板，“张井，这个学员班你当班长，督促他们学习，背会小册子的内容。谁要是不肯背，你记下来告诉我，我收拾他。”
“是！”仿佛被赋予了重大的使命，张井的头抬得老高，格外自豪，“保证完成任务！”
满意地点点头，黄导员宣布开班第一课结束，拿着册子各回各家。忙地飞起的黄强生一离开，不识字的队员把新任的班长团团围住，“班长，我们可都指着你帮我们进步了。”
在格外喧闹的背景下，方苗苗潇洒地转身离去。认字真好，不求人。
隔着人群，张井静静地看着唯一的女学员走远。他坚信，小学没毕业的她一定会夹着尾巴回来！
推着自行车，等在一旁的孙天祥一路小跑，喊道，“回村的路远，我载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