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王玲儿转头，看见是好久没见的李敬哥哥，她立刻露出小虎牙，高兴地扑了上去，“小敬哥哥！”半弯下腰，李敬稳稳地接住了跟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王玲儿。“你怎么整整一个月没来教我们写字？玲儿好想你。而且玲儿有很乖地每天练习自己的名字，现在已经写得很好啦！”王玲儿骄傲地抬起下巴。
“玲儿真厉害。等会儿一定要写给小敬哥哥看看。”在小孩子面前，李敬的眼神温暖，声线柔和，完完全全是个慈师的形象。
村里的小孩儿不识字，那时候他和方苗苗又两看相厌，以至于每天从队里下工后，他都不乐意回去。宁愿轮流去村民家里辅导小孩子们认字。
他也不要求太多，只要他们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就好。
知识改变命运，李敬深信不疑。
“现在就去嘛。”王玲儿迫不及待地想给小敬哥哥看看她这段时间的成果，“阿毛到现在连自己的姓都还不会写，我是不是比他聪明特别多？”王玲儿牵着李敬的手就往屋里头走。
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玲儿妈看见是李敬来了，连忙站起来，“小李，你可是有段时间没来了。脚还没好，咋不多休息休息。”玲儿妈生怕女儿冒冒失失再伤了李敬的脚，呵斥着让她松手。
李敬的事，她也听说了。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知青，没准能当上副村长呢。结果遇上这么件事。“方苗苗是不是在给你筹钱去城里看病？”玲儿妈把湿淋淋的手往衣服上一擦，“玲儿爸最近腰不好，电影放的少，收入也不多。我们能借个块八角的，小李你也别嫌少。”
李敬愿意时不时来教教她的女儿，玲儿妈很感恩，这些她都记得。
“钱，我和苗苗已经借到了。”他谢绝玲儿妈的好意，“我这次来是想找松华叔，我听见广播里说今晚在晒谷场放电影。”脚还伤着，跑不快，在晒谷场的好位置是抢不到了。李敬只能选择用迂回的方式。
王松华是村里唯一的放映员，经常在好几个村里轮流去放电影。放映员的地位在村里还挺高，每次放电影出点儿啥问题，都得放映员出马。
在放映员的身边，有好多放器材的位置。有的时候，只要放映员同意挪一挪，就是一个绝佳的好位置。
“没问题！”玲儿妈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拍拍胸脯，打下包票，“老王去拿《海上明珠》的磁带去了，马上回来。这件事，我一定要他办妥。不过……小李你真的不需要钱？”
“不用。苗苗陪我去天海市看过医生，手术的日子也已经定下。现在就等我脚上的伤口消炎，然后就能进城治脚。”
玲儿妈左右看了看没人，小声地问李敬，“方苗苗愿意跟小李你好好过日子了？”在村子里，哪个人不知道方苗苗又懒又不爱干活，总是给李敬拖后腿。他们都有人劝李敬离婚再找，可这娃儿实诚心好，就是不同意。
“我们现在很好。”对玲儿妈笑了笑，李敬没有多解释。他弯腰看向等的有点儿不耐烦的王玲儿，“走吧，去看玲儿你写的字。”
王玲儿立马高兴起来，拉着李敬往屋里头走。
“玲儿，扶着小敬哥哥，不要拽手。”玲儿妈在李敬的眼神示意下，宠溺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随一大一小折腾去了。
老天开眼，方苗苗总算懂事了。
训练场上，一辆威风凛凛的轮式拖拉机站在场上。灯大如炬，脸大方方。在前车盖上用钢印印着五个清晰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车是每个男人的梦想，谁能拒绝得了这么一辆像螳螂似的拖拉机呢？
黄导员还没来，先到的一米八大高个汉子们一窝蜂地把东方红四零团团围住。宝贝似地一寸一寸摸过拖拉机的前车盖，车身，发动机，后车盖。眼里全是对这辆车子的向往。
真想上去坐坐啊。
在大家有贼心没贼胆之际，一个黑影忽地从旁边窜出来，一脚踩在拖拉机的横档上，灵活地跳了进去，在被磨得发白的坐椅上坐的稳稳当当。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坐在“螳螂”上的方苗苗低头认真研究拖拉机的仪表盘。不，确切地说就两个按钮加一个方向盘。跟个大转盘似的，她单手握住粗糙的轮盘，使劲往右一转。
“别瞎动！”张井紧张地冲方苗苗喊，“你再给碰坏了。没看我们都在下面站着，没爬到车上。”从上次搬铁零件开始，他就看不惯这个女的。听她村里的人说，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婆娘。她男人摔断了了脚，她才来上这个之前就报名了的拖拉机班。
寸头，雀斑脸，像个红脸的关公。方苗苗自信碰过的车比张井多得多，她自信地坐在坐椅上，拍拍“螳螂”的铁皮外壳，声音脆响，“这车子要是这么容易被我给碰坏了，咱们都不用学着开了。等你们学的时候，动静一定比我大得多。”
这娘们哪来的自信。张井上前一步，几乎趴在前车盖上，眼睛盯住她，“我再说一遍，你给我下来。”
不甘示弱，她用手肘撑在方向盘上，居高临下地回瞪找茬儿的张井，“不下。”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焦灼，战意在两个人之间熊熊燃烧。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先退一步。
“呵，听你的口气不小啊。看样子，你之前开车能开得很溜？”来参加培训班的，没一个人之前学过开车。主要也没条件学车。张井讽刺方苗苗刚才说他们学开车的时候动静比她大。
“溜不溜的另论。”她往谦虚了说。“你们之后学的时候，别来求我教就行。”
开拖拉机有什么难的。汽车开得，拖拉机难道她还开不得？
听到方苗苗的话，在场的男人们都笑了起来。这娘们口气不小。
“放心。在你学车学哭了的时候。我们一定劝黄导员不要这么快赶你回去。”
“赶我回去？痴人说梦！”
“也不知道谁在大白天做梦！”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孙天祥骑进训练场的大门。刚才方苗苗远远地看见放在场中央的东方红四零，竟然直接从自行车后座跳了下来，跑着就来了。
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