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是想着等方苗苗因为不识字不能背小册子而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来找他的，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来。
既然不来，他作为班长就来看看她是不是在家学习吧。当然，也是给她一个求他的机会。
黄导员说了，他们要团结。
要是最后大家都背出小册子的内容了，就她一个没背出。这显得他们排挤她似的。
结果，啧啧啧，不求上进的人就是不求上进。在大家一个劲儿地学字背小册子的时候，方苗苗竟然在睡觉！
听到讨人厌的声音，方苗苗拿下盖在脸上的小册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走进她家门的张井，“稀客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她可不记得有邀请张井来家里。
见方苗苗没有起身迎他进去的想法，张井自己跨进门槛，走进院子里。“方苗苗，知道你不识字，背小册子很困难。但是你不应该直接放弃。不然，你拖得可是我们整个学员班的后腿。”
掏了掏耳朵，她觉得自己幻听了。不然她一个可以勇夺学员班背书第一名的人，为什么会成为拖后腿的最后一名呢？
“你这样成天睡懒觉，半个月后肯定背不出整本小册子。”说到这里，张井不得不夸一夸自己了。他在坐着的方苗苗面前挺起胸膛，大声说道，“不像我，才过了短短一天，我就已经会读第一页和第二页，以及背会第一页的内容了。”
拿出揣在口袋里的小册子，他翻开第一页，堂而皇之地亮给方苗苗看，“这是我做的拼音注解。”张井扫了眼她的册子，上面干干净净，连一个拼音都没有。
真是可怜。不认识的字太多，以至于无从下手。
“就这么一页，你要弄七八个拼音？”通过这页，方苗苗对于张井的文化水平，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我知道，我认识其余这么多字，已经很厉害了。”张井把方苗苗的话当作是在夸他。“喏，你要是肯求我教你，我作为班长，肯定不会小气。”
求是不可能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求。
清清嗓子，方苗苗从椅子上起身，向张井展示她的小册子，展开第一页，上面干干净净，“第一，我不标拼音是因为上面的字我全认识，没有不认识的字。我不是文盲，让你失望了。”
从第一页翻到第二页，方苗苗继续说道，“第二，我背小册子的进度目前是第二页，但到晚上，就能前进到第四页。”她边说边翻到折角的第四页，“最后，我男人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下乡知青，肚子里的墨水比你多，我要是真求人教，也不求你。”
方苗苗的三点像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浇到张井的头上。
“李敬会愿意教你？”据他所知，方苗苗和李敬的夫妻关系并不好。这个可以理解，谁也不会喜欢家里又懒又败家的婆娘。
“当然愿意。”方苗苗合上册子，在张井面前炫耀道，“我和敬哥的关系好着呐。”
“我不相信。”张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方苗苗，“我和你比，比谁背得多，比谁背得准。”他一个堂堂初中毕业生，怎么也不可能比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家伙认识的字少。
而且，凭方苗苗的本事，能背得这么快？就当她背了第一页，那怕也是昨晚上一夜没睡吧。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虐的。方苗苗欣然应战，并且毫不客气地把张井彻底击败。从背诵的速度和准确性上，远胜过他。
“你，你怎么做到的？”张井仔仔细细地看了方苗苗的手掌心，完全没有他想象的写字作弊。“那么多字，你是不是让李敬教你的？”给她识字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张井迫切地盯住方苗苗的眼睛，说怕错过她因说谎而表情变换的一瞬间。
“你要相信，天才是存在的。虽然我小学没毕业，但我努力自学，认识的字比你多得多。学习和背诵上，也是一点就通。”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在张井面前树立一个优秀聪慧的人设，方苗苗特地把小册子随意翻开，找了一页，流利地朗诵全文。
“你再读一下这页。”张井自己随便翻了一页，杜绝方苗苗提前准备的可能性。上面他也没有写任何注音。
但，同样地，方苗苗成功且流利地读出了这页的每一个字，半点停顿都没有。
难道他错了？她其实不是又懒又笨小学没毕业，而是又聪明又勤奋在家自学？张井深深地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是不是对方苗苗戴上了有色眼镜，误会了一个天才少女。
能够在家自学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满意地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张井，方苗苗语重心长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们都是同班同学，我可以带着你们一起进步。正好我小册子上的字都认识。你一个个注拼音太慢，还得查字典。不如你把班里同学全都叫我家里来，我教他们。”
把方苗苗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开，张井深深地看了眼她，“今天只是我没准备好。明天，我们再比谁背的多！”字没方苗苗认得多，他认了。但记忆力，他不能输。
男人的自尊心让张井再次发出挑战。
文科生从不畏惧背书挑战，“成啊。”
“明天见。要是我输了，班长的位置给你，你带他们进步。”张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赌上班长的职位，今晚，他不睡觉了！
嗯……需要赌这么大吗？
方苗苗亢奋起来，摩拳擦掌，都赌上班长的位置了，她也得好好准备才行啊。睡意一扫而光，她认认真真地坐在阳光下，努力背书。
卫生所里，李敬左手挂盐水，右手拿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停停。没事做的徐敏瞄了眼，笔记本上全是工工整整的顺口溜，什么发动机，什么手摇杆。联想到方苗苗最近在去学拖拉机了，那还有什么不明白。
“哟呵，小敬，你对你家懒媳妇越来越上心了啊。是知道凭她的榆木脑袋，背不出怎么开拖拉机，所以在给她写顺口溜吗？”
“不是懒媳妇。”李敬抬眼看徐敏，“这是最后一次，不准再那么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