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子大婚日子的临近,右相府忙成了一团。
听礼部前来宣告大婚当日礼仪之事时,得知自己当日只能被轻车小轿悄无声息的抬进宫中,青蕾独自在房中砸碎了家什,哭了许久。
“王燕回。你不过就只能享受这一时的荣光!将来你会觉得夜是那么的漫长,一个人独居偌大的宫中会有多寂寞!我不会,我会牢牢抓住太子殿下的心。我要让东宫上下都知道谁才是东宫真正的主人。我会让你羡慕我!让堂堂太子妃羡慕我一个良媛!”
青蕾在内室发狠似的说了这通话之后,平静的吩咐染香打水洗脸,重新梳妆。
太子没能实现立青蕾为妃的承诺,知她委屈。礼物流水般的送入府中哄她。
成思悦又抢着揽下了这些差使,隐晦的通过青菲的嘴转告青蕾。除了礼制所需,太子并未选过礼物送去太尉府。青蕾越发觉得太子对自己是真正的情真意切。只是对太子苦心收罗到的一张绿绮名琴连碰都没碰一下。
宫里的教引嬷嬷已经回了宫。三姨娘瞅了个空,避开了人小心地来到了青蕾的院子。
一入宫门可能再见一面都难。青蕾想到此处,心里不免生出些酸楚之意。
她迎了三姨娘进屋,挥退了左右便跪倒在地:“娘!这些日子蕾儿不孝之极。”说着眼泪便涌了出来。
一句话便抹平了三姨娘心里所有的委屈,她扶起青蕾一把搂进怀里:“蕾儿!”
青蕾抬起头,笑容乍现:“娘,你是不是觉得女儿冷血?对夫人恭敬孝顺,对自己的亲娘厌弃了。”
三姨娘含泪摇了摇头道:“娘一手带大的女儿,怎么不了解?娘心里难过,却也为你高兴。你懂得选择最好的路懂得替自己谋划,纵然去了宫里,娘也放心。”
“可是我却怕娘误会女儿。”青蕾想到从小到大苦读诗书,苦练琴艺,就为了出人头地,如今飞上枝头,却不能为正室,心里的苦涩像一片阴影在她心里放大。“如果女儿早知道皇后要挑剔女儿的庶出身份,又何必贪图那个嫡女的声名,让娘委屈。”
“不,是娘拖累了你。”三姨娘心疼地看着青蕾道,“娘知道你的心。娘不怪你。娘只是心疼……在相府里虽为大小姐,却时时被大夫人拿捏着,被你爹催促着用功,不得一日清闲。”她抹了把泪,又展颜笑道:“好在太子殿下对你有心。如今的皇后娘娘,当年也不过是名普通嫔妃,靠着兄长的军功,又讨得了皇上的欢心,这才有了今天的母仪天下。我儿也不必气馁。娘虽然出身商贾人家,你爹能纳我为妾,就是瞧中了我娘家的实力。”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盒子轻轻放在青蕾手中道:“这些是娘和你舅舅们送给你的陪嫁!”
青蕾打开盒子,里面厚厚一叠纸张银票,她看了看,骇了一跳:“娘,怎么会有一千顷地六个庄子?还有三十万两银子。这,这也太多了吧?”
“地和庄子是娘的陪嫁。银子是你舅舅们的一点心意。”三姨娘扶了扶头上明晃晃的簪子,傲然笑道:“世人均看不起商贾人家,可居家过日子,出门应酬交际,那一样不花钱?你爹以清流自居,百官送礼超过十两便一律不收。大夫人翰林嫡女,不过三十六抬的嫁妆,陪了两个庄子,三百亩地。你爹是聪明人,实在人。娶大夫人得了名声,二姨娘是大夫人的陪房丫头,四姨娘是老爷的表妹。五姨娘六姨娘和七姨娘为的是给老爷开枝散叶。可要维持堂堂右相府的开销,靠的却是我的陪嫁。”
青蕾大吃一惊,脸上露出愤愤之情:“既然如此,为何夫人还敢给娘脸色瞧?”
三姨娘不以为然地说道:“读书人家好颜面。我得了实惠,我何必要和她对着干?这些年,老爷得了我陪嫁的收益,可以理直气壮地做他的清官。可我也为娘家在京城靠着棵大树。相府的姻亲,这名声足以让你的舅舅们做起生意来顺风顺水,赚得更多。”
三姨娘眸光微转,落到青蕾手中的银票上,轻声说道:“蕾儿,如今娘对你吐露实情。以你的聪慧,想必应该明白个中利害。”
青蕾是聪明人,略一思绪便想明白了:“比起女婿,女儿才是血亲。有了这些,女儿在宫中便能如鱼得水。女儿得宠,舅舅们的生意才会更上层楼。”
三姨娘欣慰地笑了:“太子殿下名下也会有些产业,但东宫养着那么多人,靠他和岁银和收益过得不会太富裕。王家权倾天下,却是以军功谋的出身。论起手里的私房银子,太子妃绝对比不过你。宫中内侍宫婢多是势利之人,我儿有了这些银子,便有了争宠的底气!我那些陪嫁的收益虽然归入公中,契纸上却写的是我的名字,嫁妆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只有你能继承。如果我不留给你,将来娘若是过世了,依照律法,我娘家是可以照着嫁妆单子一并收回去的。”
青蕾皱眉:“娘不是说相府的开销全靠娘嫁妆的进项。你全给了我,爹和大夫人怎么肯?”
三姨娘冷笑道:“从前娘自然不敢这么做。可如今你已是太子良媛,娘把嫁妆给了你,你爹和大夫人心里再气,也放不出一个屁来!难不成他们还敢和太子殿下争银子去?相府的收入锐减,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穷的一天。他们舍不得吃自己的老本,才会不遗余力地帮着你。以图将来你在宫里得宠,地位稳固,带给他们更多的好处。”
青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今日才发现三姨娘艳俗的表面下掩藏着的精明。她微笑着说道:“如此一来,咱们便不用像从前一样,事事都要听爹和大夫人的话。”
三姨娘赶紧提醒她道:“你爹还是右相国,你还是要依靠他的。”
青蕾挑眉笑道:“他何尝不是也要依靠我呢?”
母女俩相视大笑。
大夫人心里气得要命,却被李相一句:“在宫中只靠银子便能站稳脚跟?她最大的助力还是咱们。”
大夫人恨恨道:“妾身只是气老三那个贱人。一朝蕾儿嫁得好,就敢和咱们翻脸。”
李相拈须笑道:“那些庄子和地,就算她不给蕾儿,老爷我也要劝着她给的。有了这笔嫁妆,太子殿下不宠着蕾儿都不行。须知商贾多狡诈,相府的银子他们年年还会给。只是还会单独送银子进宫孝敬蕾儿罢了。算起来府中还省了再给蕾儿添置嫁妆的银子。咱们银权双收,何乐不为?”
右相府忙着为青蕾备嫁。李相又暗中默许阿萝和安清王世子来往。借此机会,阿萝出入相府更加频繁。只是她去见的人不是安清王世子刘珏,而是四皇子子离。
素心斋顺利开张。阿萝将七姨娘教给自己的素菜做法毫不保留地教给了厨子。
子离倚在后院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阿萝。
他常常看着阿萝出了府就像只快乐的小鸟忍不住就想多疼她一些。与阿萝在一起心情奇佳。无论有什么烦心事,与阿萝一起往往能一扫而空。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看到阿萝在府中为他洗手做羹汤。子离满足地笑了。
阿萝脱掉围裙,擦了把汗,笑着唤醒了他的美梦:“大哥,我现在会骑马了。我还想学驾马车。你能教我不?”
“驾马车?为什么想学这个?”子离奇怪地问道。
阿萝吐了吐舌头:“好玩嘛。教我好不好嘛。”
子离宠溺地说道:“好。你想学什么都好。”
子离找来马车,载着阿萝出了西城门。
西城门外是一片旷野。
初夏时节,草原上星星点点怒放着紫色的花朵。蓝天白云下,风吹草低,空旷静美。
阿萝看得心旷神怡,惊叹道:“好美啊!”
子离含笑道:“这种花叫北星兰,四月开放,能开到六月末去了。”
阿萝看着连到天边的草原,铺到天际的花,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要是有帐篷,晚上在草原上露营烤东西吃看星星该有多好啊。”
子离笑道:“这有何难?让人准备就是。”
那神色仿佛是天上的星星都能为她摘了下来。
阿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我说笑话罢了。晚上出府尚且不能,出城更是不行的。大哥,这里空旷,你教我驾车吧。”
“好。”子离停下马车,挪开位置,将缰绳和马鞭递给了阿萝:“你来试试。”
阿萝接过缰绳,望向远方喃喃说道:“真想驾着马车一直驶到天尽头去,再也不要回去了。”
子离望着她轻声说道:“随你将马车驶到哪儿,我只要能跟着你就好。”
阿萝心里似酸非酸,似喜非喜,一时间竟是百味杂陈。她目光复杂地瞟了子离一眼,心里暗暗说道:“对不起,大哥。我已经知道你是四皇子,你将娶顾家小姐了。而我现在学骑马,学驾车,四处游逛,都只是为了带着我娘逃离相府。将来,也许我们没有再见的时候了吧!”
她狠狠一鞭子抽下,马扬蹄疾奔。
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精致如玉雕般的面容。她身材娇小,身体里却似乎充满着力量。子离又瞧得痴了。
阿萝聪慧,学会骑马破了胆之后,驾驶起马车没多久便熟悉了。
“真像飞起来的感觉!天地宽阔,自由自在。大哥,你说对吗?”
“自由。”子离喃喃念着这两个字。想到已经新竣工的亲王府,想到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支持他的大臣们,想到他将来要做的事情,他的眼睛不再清澈如溪。
“大哥,你又在发呆了!”阿萝察言观色,觉得子离心事重重。她舍不得看他这样烦恼,她将马车停下,站在车辕上放声大喊:“我要变成一只鸟!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我要走遍天下!”
阿萝喘着气,脸上红扑扑地闪动着快活的光芒。她回过头对子离笑道:“大哥,放声大喊太舒服了!我就像把心里所有的怨气都吐光了似的!”
子离含笑道:“是吗?”
“是啊!心事看不到摸不着,它却是有重量的。许许多多的心事压在一个人的心上,会沉得让他的心难以跳动,让他呼吸不畅。将它喊出来,心就轻松了。”
望着阿萝诚挚的目光,子离突然间有了冲动,有了想呐喊的冲动。而他只是阖上双目,张开了双臂,感受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觉得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会到达那个地方,看天地臣民皆跪伏于他的脚下。
良久,子离睁开了眼睛。
阿萝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仿佛在说,无论你怎样,我都陪着你。
子离心头微热,低声说道:“阿萝,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可是她却不能在他的身边啊!阿萝偏开头,掩饰中眼里流泻出来的忧伤。笑着说道:“我给大哥讲个故事吧。曾经有一个人,他向天神抱怨他的负担太重,生活让他太累太苦了,他已经没力气往前走了。天神就许诺说只要他不回头,就跟在他身后陪着他走。只要他再走上一段路,以后就再也不会苦,不会累。那个人就真的再不回头一直往前走,走过了高山,走过了平原,走过了大海,他越走越顺,越走越轻松。就对天神说,你为什么不能一生都陪我走呢?你看,有你陪着我走,我真的走得很轻松。”
子离笑道:“天神肯定又承诺说我给施个法术,让你轻松走完一生吧。”
“才不是呢!”阿萝笑意盈盈地说道:“天神啊就让他回头看,他此时正走过海滩,回头一瞧,海滩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天神就说,我其实根本就没陪着你走。是你战胜了自己,对自己又充满了信心,那些苦难和负担再不能拖着你的脚步,所以你越走越轻松。”
子离大为震惊,他深深地看着阿萝。良久才用阿萝听不到的声音低叹:“你就是我心中的那个神明。”
送了阿萝回府之后,子离独自来了素心斋,坐在临窗的位置,想着阿萝正坐在他对面,支着下颌往外张望的俏皮模样。
松烟走过去,轻声说道:“殿下,王姑娘身边侍女明心递了个信,王姑娘的马车就在楼下。”
子离惊诧地抬起头来:“松烟,准备一间雅室。请王姑娘上来。”
他静静地坐着,门推开,一角绯色进了他的视线。
王燕回静静地站在他对面:“四殿下,别来无恙。”
松烟机灵的拉上房门,看了眼明心道:“姑娘喜欢喝什么茶?”
明心不放心地看着房门,不动。
“好姑娘,你家主子和我家殿下有话要说,你伫在这里也不方便是吧?”松烟劝道。
明心瞪了他一眼,坐在离房门不远的地方:“我就在这里等。”
见关上了雕花木门。王燕回取下了帷帽,冲子离笑了笑:“没吓着你吧?”
子离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心思百转千回。王燕回在赐婚前想和自己结盟,赐婚之后,两人再不可能在一起。她是东宫太子妃,在大婚之前她悄悄离府找到自己,究竟又想说什么呢?
子离不动声色地说道:“王姑娘。再有十天,你就会入宫了。”
“是啊!当初我听得皇上有意赐婚于你我,便出手救了你。一道赐婚的旨意改变了我们彼此的命运。”王燕回轻声答道,“我想在进宫前和你吃顿饭,饮杯酒。可以吗?”
“稍等。”子离起身出了雅间,给松烟打了个手势。
待他返回,王燕回笑了:“你一直都这么谨慎的吗?下棋要算计着让太子赢。遇刺要看清楚了刺客的底细才下令格杀。因为我在这里,今天你就关门歇业不做生意了。”
子离没有分辩,苦笑道:“王姑娘,我在宫中是什么处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松烟亲自将酒菜端进来,又掩上了房门离开。
子离执壶倒了酒,淡淡地说道:“王姑娘已改变心意决定进宫,何必当初在树林中对我说哪些话?”
王燕回咬了咬唇道:“我出尔反尔,你看不起我是吧?”
子离苦笑道:“我成亲后才能出宫建府。封了亲王,封地却远在西南边陲的安南郡。哪比得上京都繁华,母仪天下。”
王燕回脱口而出:“不是的!我不是为了太子妃位!”
子离饮下一杯酒道:“上巳节宫中夜宴,眼见姑娘聪慧,不动声色冠压群芳。那时我就知道,只有皇宫才最适合你!”
“不是这样的!”王燕回喃喃说道。
子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说道:“那是怎样的?是你告诉我父皇本想让我娶你。是你告诉我愿意和我一起。你走吧,你已经是皇兄的女人了,还来找我干吗?”
“子离,你,你不高兴我嫁给太子是吗?”王燕回眼中闪动着希冀。
“皇兄一直被皇后娘娘当成眼珠子般呵护着,性情柔弱了些罢了。我很羡慕他。”子离淡淡地说道。
他羡慕太子表哥的权势地位,还是羡慕他能娶到自己?王燕回宁肯相信后者。他看她的眼神似有情,又似无情。不,不是无情,是无奈。
他没办法改变圣意。因为皇上都无法阻止父亲和姑妈的决定。所以子离才无奈是吗?她看出来了,他是欣赏自己的。可是他没有机会,他的处境也不能够对即将成为太子妃的自己说不合时宜的话。
然而,被她看穿掩饰的子离却是她理想中的男人。他坚韧,果决,心细如发,文武双全。如果他成了太子,他将会带领宁国的大军荡平南陈。
可惜了。
一股酸楚涌上王燕回的心头。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里水光闪烁:“为什么我问你的时候,你一个承诺都不肯给我?我最矛盾为难的时候,你一句话都不曾对我说过。如果你有心,我哪怕是……”
一根手指轻轻压在了她唇边,阻住了她所有的话。子离凝视着她,轻声说道:“我连下盘棋都要算计着去输,我拿什么给你承诺?我只能看着,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接受。”
“子离!”王燕回的眼泪终于滑落,扑在桌上放声痛哭,“为什么我要嫁一个我自己不爱的男人!就算他是太子,我可从来都瞧他不起。为什么要我一个女子负起整个家族的重担,为什么!”
子离拍了拍她的背,长叹一声。
哭了会儿王燕回抬起头,擦干泪道:“我想喝酒。”
子离默默地给她斟满。
王燕回一杯接着一杯,眸子渐渐变得朦胧。她睨着子离问道:“为何不劝着我?你不怕我喝醉吗?”
子离静静地说道:“每个人都有想醉的时候。我今日会陪着你,但我不会喝醉。我会保证你清醒安全的离开这里回到太尉府。”
王燕回怔住,哭着却又笑了。她仰首饮下杯中酒,拿起了帷帽,深吸口气道:“子离。我进宫前再叫你一声子离。以后再见面,我就是你的皇嫂了,我只会称呼你为四皇弟。只要你安心做你的逍遥王爷,我绝不会告诉姑母和父亲你最真实的一面。我既然成了太子妃,我就绝不允许你起意夺位。我会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有谋反之意,我会亲手杀了你。”
她敛衽为礼,拉开了门。
听到子离轻声说道:“燕回,祝你幸福。”
王燕回猛然回头,颤声道:“你终于不叫我王姑娘了。我……”
两行泪不受控制地从王燕回脸上涌出,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在明心担忧的目光下走出了素心斋。
松烟这才溜进了内室,长叹一声:“殿下,这事传出去,小的有百颗人头都不够砍的。殿下近来的桃花债可欠得多了。一个王姑娘,一个李三小姐,马上还要娶顾家小姐,殿下,你究竟最喜欢哪一个啊?”
“松烟,你知道怎么才明白心里最喜欢的是谁吗?”子离淡淡问道。
松烟摇了摇头。
子离轻声说道:“你心里最想和谁在一起,就是你最喜欢的人。”
松烟眨了眨眼睛:“殿下最想和谁在一起?”
子离脸上涌现出一股忧伤:“离别时便生相思,相思一生更生愁。走吧,回宫。”
松烟挠了挠脑袋,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离别时便生相思?殿下真对王姑娘……唉,这下麻烦了!那是太子妃啊!”
十天之后,京城万人空巷,瞻仰太子妃入宫。
长街早就清扫干净,撒了黄土。所经府邸,均阖府设香案跪迎。
宫中禁卫军甲胄鲜明,威严站立在街道两旁,维持着秩序。
安清王世子刘珏花重金包下了临街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派人给右相府下了帖子。
青蕾同日进宫,宫里来了一众服侍的人,府里连三夫人都没机会凑近,更别提阿萝了。青菲倒是一直陪着青蕾。青蕾不想见阿萝,阿萝也半点也没有想见青蕾的意思。
接了刘珏的帖子,李相便打发人去请了阿萝好言说道:“想去瞧太子妃进宫的盛典是吧?安清王世子给你下了帖子。”
刘珏?阿萝心里盼着能看到太子妃入宫的热闹,却有些不想和刘珏碰面。
李相便沉下脸道:“你这些日子常去赴世子的约,怎么今日却不想去了呢?”
阿萝傻了眼,只得硬着头皮在一众相府侍卫的护送下,带着小玉进了刘珏事先定好的雅间。
她看到刘珏的瞬间眯了眯眼,绽开了笑容:“多谢世子爷费心安排。我就不客气啦!”她回头高兴招呼着小玉,“这里瞧得最清楚。快看,来了来了!”
两人挤在窗前,兴味盎然朝下面看。
仪仗队太长,绵延数里望不到尽头。经过之处,礼炮响起,香花一路撒过。路边的百姓跪地相迎。
阿萝和小玉兴奋地在楼上指指点点,当刘珏是透明人一般,不理不睬。
“当爷是出钱的冤大头是吧?”刘珏又暗暗磨牙。
阿萝开心的模样让他又不愿意在此时翻脸。见她毫无搭理自己的迹象,刘珏又气又恨,踱步走近她道:“听说你学会骑马了?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嘛。”
阿萝翻了个白眼,头也没回地说道:“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过得更开心更高兴更逍遥。”
刘珏压低嗓子道:“太子大婚之后,四皇子也会成亲了哦。”
阿萝“哦”了一声也压低嗓子道:“太子大婚之后,顾相千金也要出阁了哦。”
以为这样就能惹恼他?刘珏故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咱俩是不是两个伤心人呀?等会儿我要去东宫喝喜酒,要不要我替你对四皇子诉说衷肠啊?”
阿萝眨了眨眼睛,故作惊诧状:“世子爷不会是想借酒装疯,对着四殿下哭诉你对未来皇妃的相思之苦吧?”
刘珏笑道:“四皇子成亲时,你如果愁肠不解郁怀不畅,我可以借个胸膛给你,由你抱着哭个痛快。”
阿萝骂道:“真不要脸!谁要你抱着哭了?抱头猪也比你强!”
“我怎会不要脸呢?我最多和你在一起时把脸揣怀里罢了。原来,你还真的会为他哭啊?”说完刘珏大笑。
此时鸾轿已经走远了,阿萝狠狠一跺脚道:“小玉,这屋子里有人放屁,忒臭!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
见阿萝被气得暴走,刘珏总算出了口气,他也不追,喜滋滋地问一旁侍候的刘英:“看见没?臭丫头被我气走了!”
他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洋洋得意。
刘英几时见过刘珏这等模样,早看傻了眼。却听得刘珏不耐烦地说道:“这时候你不拍爷的马屁,杵哪儿当棒槌啊?”
刘英脱口而出:“少爷你不是真喜欢上李家三小姐了吧?您今天不是特意想找她麻烦来着?那蛤蟆宴还没上呢。”
“我喜欢那个臭丫头?”刘珏下意识地反驳,突然想到阿萝是因为子离气走的。“她会为了他哭吗?”一句话喃喃出口,胸口顿时闷闷的极不舒服。
他失魂落魄地站着,脑子里闪过认识阿萝以来的种种。只觉得她嗔也好,怒也罢,哪怕是恶狠狠的模样,在他看来都那么可爱。他迷茫的暗暗问自己:“为什么我就是不想放过她呢?为什么一想到她喜欢刘绯,我就生气?我真的喜欢她吗?不,不会是这样的。我最多只是不服气,我哪点不如四皇子了。嗯,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少爷!”刘英见他半天不说话,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啊?”刘珏回过神,随口说道,“爷我还要进宫喝喜酒去。”竟不理睬刘英径自往外走。
“哎,少爷!那蛤蟆宴怎么办?”
“你吃了吧。”
“啊?”刘英骇极,见刘珏已经下了楼,不由得苦了脸,“少爷你去吃喜酒,也不能叫小的吃蛤蟆呀!”
东宫处处喜气洋洋。
等到太子送走宾客,他却犯了难。
今夜他娶了表妹做太子妃。同时进宫的还有被封为良媛的李青蕾。不能给青蕾一个婚礼,他已经内疚心疼不已。照礼制,前三日他都要留在太子妃的寝宫里。
“殿下,来日方长。如果违了礼制,皇后娘娘一定会斥责李良媛的。”侍候他的内侍监小心的劝道。
是啊,就算他再想宠爱青蕾。他也不能不给表妹面子。否则传了出去,燕回会被人耻笑。母后也会大怒。
太子摆了摆手:“去太子妃处。”
进了寝宫,太子和声问道:“燕回,今日可累着你了?”
王燕回早已除了礼服,换了身常服靠在床榻上等着他。闻言有些气虚地答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妾头晕。怕是劳累过度,犯了旧疾。”
太子闻言便急道:“传太医没有?”
王燕回摇了摇头道:“大喜之日,传太医不吉利。臣妾歇会儿便好。只是……”她往地上一跪,“只是臣妾怕是侍候不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快起来!”太子搀扶起她坐在床榻边。
王燕回突然改了称呼,俏皮地笑道:“太子表哥,春宵一夜值千金哪。你还不去陪你的青蕾妹妹?”
“你这丫头!照规矩我要在你宫中待足三天!”太子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王燕回笑道:“你悄悄地过去,我不声张你不说,谁知道啊?”
太子乐了。觉得母后说的在理,他和燕回青梅竹马长大。她最知道自己的心意,除了刚开始自称臣妾还让他有些不习惯,几声表哥叫下来,他觉得眼前的太子妃依然是他的小表妹。熟悉而亲切。
可是他又有点不痛快,板着脸道:“哪有新婚洞房之夜,将自己的夫君推出去不理的。难不成你心里就没有我?”
王燕回嘟起了嘴:“表哥又不是不知道。燕回只要劳心过度,就会头晕目眩。人家明明是体贴他心里想着良媛妹妹,他还不领情。”
太子的疑心被打消,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来:“我还不是担心你吃醋,会不高兴。毕竟今日是咱们的新婚之夜。”
王燕回抿嘴笑道:“殿下将来还会有三宫六院。我要是吃醋,早把自己酸死了。表哥,你要不要过去呀。不去的话,我就吩咐内侍替你更衣就寝了。”
太子闻言便站了起来说道:“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天亮前就回来。”
他召来陪王燕回入宫的大丫头明心道:“好生照顾太子妃。”
明心行了个蹲礼应下。
王燕回笑着送走了他,转过身,笑容便消失了。她揉了揉僵掉的脖子,吩咐明心值夜,准备睡了。
明心服侍她睡下,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为何要装病赶太子殿下离开?”
“以后不能叫我小姐了。称我为太子妃或娘娘。”王燕回闭上了眼睛。
吹灭了宫灯,只余下儿臂粗的龙凤烛燃着。
明心在床榻下打了地铺,正要入睡时听到王燕回喃喃说道:“就算是我赶他走。他便真的顺水推舟的离开。礼制在太子殿下眼中不如他心爱的女人。如此多情,岂是一代明君所为。还疑我心里没有他,真是懒得应付。”
大胆的言语骇了明心一跳。又听到王燕回说道:“在宫里瞎了眼睛聋了耳朵少了舌头才能长寿。”
明心默默地记下。她什么话也不敢说,睁眼瞧着龙凤双烛的光,竟觉得灯影将这大殿衬得更为空旷。
偏殿之内亦喜气洋洋。喜庆之中却透着空寂。
青蕾默默地垂泪。
京城万人空巷观看太子妃入宫时,载着她的马车却安静地走在宫里的夹壁小道上。没有家人送亲。没有郎君骑马来接。没有龙凤喜烛。
她进了东宫,等待她的是表情严肃的嬷嬷。刻板地对她训诫进宫后应守的规矩。
她的婚礼和太子妃相比,冷清的叫她生恨。
宫人们都在为太子妃忙碌。她身边只有几个木头似的小内侍和宫婢。宽大的殿堂显得这么空,空的让青蕾害怕。
仙鹤铜灯幽幽吐着光芒,昏暗的让她彷徨。
三天,熬过这三天,她就可以和太子殿下相聚了吧?可是一夜未过,她已经觉得漫长。
“姑娘,歇息了吧!”陪嫁进宫的染香轻声劝道。
青蕾倚着床柱流泪:“我怎么睡得着!”
她抚摸着榻上铺就的锦被,指腹触及丝线绣就的花鸟,眼睛瞧着那些寓意吉祥的图案,她只觉得五彩缤的丝线绕着自己的心拉扯着,她喃喃说道:“去,取绿绮琴来!”
染香大惊,跪下求她道:“姑娘,这是宫里。万一被人从琴声里听出姑娘在伤心,可怎么得了?”
“我能不伤心吗?他是我爱着的人。是我的夫君。可是我却在成亲时要眼睁睁瞧着他和别的女人欢好。这三天叫我怎么过!”青蕾扑在床榻上闷闷地哭了起来。
纵然事先礼部来人与宫里的嬷嬷都把礼仪规矩交代清楚。纵然她心里知道太子殿下喜欢自己。纵然,只有前三天太子殿下必须留在太子妃的宫中。眼前的对比仍残酷地让青蕾明白,太子妃和良媛的差距有多大。
青蕾的骄傲在这一刻被深深伤害了。
“殿下!”殿外传来宫婢压低了的声音,不难听出对太子竟然出现在这里的惊异。
染香飞快地往外探了探,惊慌地说道:“姑娘,是,是太子殿下来了!”
青蕾微扬起头,只见层层帷幕掀开,露出太子刘鉴的身影。她顾不得礼仪,泪眼蒙眬地望着他,哽咽着喊了声:“殿下!”
青蕾的泪让刘鉴格外满足。她是这样在意着自己啊!他大步走过去,将青蕾揽进了怀里:“蕾儿!叫你受委屈了!”
太子的出现瞬间填平了青蕾的委屈与不甘。她的伤心在霎时转为了争宠的动力。青蕾只在太子怀中沉溺了一瞬,便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盈盈跪下说道:“殿下如此于礼不合。臣妾不敢!”
太子扶起她,柔声说道:“太子妃身体不适。是她让我来陪你的。表妹还取笑我说,春宵一夜值千金呢。”
原来是王燕回叫他来的。王燕回为什么要这样做?青蕾瞳孔微缩,颤声说道:“太子妃大度,可蕾儿却害怕被皇后娘娘知道了,会责罚于我。”
明艳的脸上泪痕未消,眸子里透出的柔弱更添风情。太子揽着她,只觉纤腰盈盈不足一握,鼻端幽香隐隐,已是按捺不住情动,便回头看了染香一眼。
染香瞧得明白,躬身随内侍宫婢们退下。
层层帷幕落下,隔出了两人私密的空间。
青蕾望着他,心里无比欢喜,面上仍一副柔弱害怕的表情。她怯怯地说道:“殿下,这于礼不合……”
太子急切地说道:“明儿一早我偷偷过去。谁敢将此事告诉皇后,我几板子打死了事。好蕾儿,上巳节宫中一别,想死我了!”
说着,他已一把抱起青蕾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伸手解开了她的衣襟。
“蕾儿也……也想着殿下。”青蕾心中微定。再不肯将他推出自己的寝宫。粉面含羞,轻轻地抱住了他。
天还未亮,太子便起了身。他温柔地在青蕾脸上吻了吻,见她睡得沉,微微一笑,招来内侍穿戴好,风一般的出了青蕾的寝宫。
青蕾已经醒了,只是面对太子离开,她不想开口泄露自己的情绪。
她慢慢睁开眼睛,叫来染香和宫婢服侍自己梳洗。
偌大的水池水汽氤氲,挡住了青蕾艳若桃花的脸。
纵然知道太子一早起身去王燕回处,是为自己遮掩。青蕾仍感觉到阵阵空虚。
染香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低声说道:“姑娘,殿下临走时还叮嘱说让你多睡一会儿的。”
青蕾淡淡地说道:“以后别叫我姑娘了。该改口了。”
“是!娘娘!”
“今日照例要去拜见太子妃的。替我……好生打扮!”
要与王燕回争个输赢的心气不知不觉地从青蕾的心里冒出来。想把王燕回踩下去的心思从来没有这般强烈过。
“各位妹妹请起。赐座。”
青蕾扶着染香的手娉婷站起,挨着锦凳坐了。目光飞快地朝王燕回睃了一眼,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子,什么滋味都有。
王燕回才与太子同去拜见了皇帝和皇后,穿着红底遍地金绣鸾鸟的大礼服。她梳着高髻,戴着太子妃的金冠,额间贴着金箔花饰。将她七分清丽的容颜衬出了十分的贵气。
再怎样巧梳妆,再插戴上太子送来的红宝步摇,也赶不上此时王燕回周身散发的逼人气息。
青蕾再往左右望去,太子大婚前有四名服侍在身侧的孺人。容貌比不过自己,服饰更差上一等。如果她不看王燕回,她便是东宫身份最高贵的女人。
可惜有王燕回在……青蕾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起。有她在又如何。大婚之夜,太子殿下不顾礼制却是来了自己宫中。
“李良媛!妹妹在想何事这般出神?”王燕回连呼数遍,终于将青蕾的魂唤了回来。
青蕾被心里的想要踩王燕回一脚的冲动控制住了。她也想看看如果她和王燕回对上,究竟太子殿下会站在谁一面。她柔声答道:“臣妾今早起来有些头晕,是以精力不济,一时间竟没有听到娘娘呼唤,请娘娘恕罪。”
王燕回温和地说道:“本宫也乏了。各位妹妹各自回去歇息吧。御医说本宫需要多歇息几日。这些天各位妹妹不必前来请安了。”
众人行了礼便欲退下。
王燕回又唤道:“李良媛。”
青蕾只得回转身行了个蹲礼:“臣妾在。”
王燕回让明心捧着一张琴送上,笑容可掬地说道:“本宫尚需多养些日子。辛苦妹妹侍候太子殿下了。妹妹琴技高绝,这张古琴是本宫偶得,便送与妹妹。”
染香上前接了,青蕾行了礼谢恩。
却又听到王燕回说道:“说起来上一次听妹妹抚琴,还是三月桃花宴上。琴有清心之效,还请妹妹抚上一曲。”
青蕾应下,便有宫婢搬来琴案锦凳。青蕾洗手沐香之后,指尖才触到琴弦,便听到内侍传话说太子来了。
太子刘鉴换了礼服,穿着身道袍大踏步走进来,看到青蕾不觉眼前一亮:“蕾儿,你要抚琴吗?”
王燕回只觉得金冠压得脖子酸疼,行了礼笑道:“臣妾神思恍惚,听说琴有清心之效,正巧送得李良媛一张琴,便想请良媛抚上一曲。殿下尚记得妹妹那曲《秋水》吗?”
太子眼睛一亮,脱口说道:“如何不记得!此曲一出,众人痴迷。琴乃心声,我便是那一刻被蕾儿打动。”
难道自己除了抚琴就没有别的能让太子青睐吗?如果被太子知道当日抚琴的是阿萝……青蕾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迅速地低下头装羞:“皇后娘娘训诫说女子当重德容言工。琴乃消遣之物,臣妾当不得殿下这般夸奖。”
李青蕾为什么不是娇羞,却像是极反对太子提及抚琴胜过顾天琳的事呢?王燕回挑了挑眉,心里闪过一丝猜度,她温和地说道:“殿下,御医叮嘱这一个月都要每日服药,还要静心休息。我已经免了众位妹妹前来请安。想请良媛妹妹每日来我宫中抚琴一曲,助我睡眠。不知可否会耽搁良媛侍候殿下?”
太子才与青蕾媾和,正蜜里调油之时,听得王燕回此言便笑道:“蕾儿每日在你午眠时来抚上一曲便是。”
王燕回高兴地说道:“多谢殿下体恤。”
她使了个眼色,明心便端着一碗药汤上来:“娘娘,该服药了。”
王燕回便道:“本宫病着,妹妹好生侍候殿下吧。”
太子关心地说道:“表妹,你好生歇着。我空了便来看你。”
他携着青蕾离开。
青蕾不经意地回过头,看到王燕回似笑非地望着自己。那双眼睛带着洞察一切的光探寻着她。
“每日让自己来抚琴,难道王燕回知道些什么吗?”青蕾心虚得不敢回过头,紧紧地握住了太子的手。
凤藻宫中,皇后气呼呼地看着王燕回:“燕回,你怎么回事?”
王太尉也在场。他盯着王燕回,磨牙说道:“燕回,你已经是太子妃了!你怎么把太子推给别人的女人?”
王燕回静静的回道:“对,我已经是太子妃了。我答应过你们,为了王氏家族,我嫁给太子,当太子妃。所以,我绝不容许别的女人能够影响太子。”
皇后和王太尉交换了下眼神,皇后试探地问道:“你是以退为进?”
“不错!”王燕回回道,“太子大婚,李良媛同日进宫,狐媚太子不顾礼仪,大婚当日弃了太子妃歇于她宫中。可笑李良媛却自以为得宠,殊不知这件事就是她交到我手中的第一个把柄。”
皇后和王太尉同时松了口气。王太尉温言说道:“可是燕回,你断不能让她先生下庶长子。”
王燕回笑了笑道:“就算她先怀有身孕,从生下来到养大,时间长着呢。太子如今对她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我便让她先得意几天吧。再则我被封为太子妃,盯着东宫的人多着呢。一动不如一默。我正好借病抽身冷眼旁观东宫之人。断不能让太子身边出现奸佞小人。”
皇后欣慰地笑道:“本宫早就说了,只要有了燕回,本宫就放心了。”
王太尉却怀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女儿:“燕回,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千万别让为父失望。”
“燕回明白。”王燕回温顺地垂下了眼帘。
回东宫路上,明心轻声问道:“太子妃,你真的是为了磨去太子对李良媛的宠爱才这样做的吗?”
王燕回叹了口气道:“我必须这样做。我嫁了他,便不能让他听由别的人女人教唆。只不过,我终究心里不痛快,再让我适应些日子吧。”
明心犹豫了下仍说道:“太子妃,事已至此,再无回转之机。您还是想开点吧。”
王燕回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事无转机。明心你也知道。我是为了家族才答应嫁给他,太子却是个不醒事的。别看他听皇后娘娘的话,他对我可有半点上心?我却还要费尽心机替他筹划一切,我真是替自己不值。好了,你别说了。我会尽力当好这个太子妃的。”
“七夫人,三小姐。老身的儿子来接我返乡养老。不能再侍候你们,老身给你们磕头了!”棠园中,张妈穿戴齐整,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七姨娘上前搀扶起她,拿出十两银子放在张妈手中。她笑道:“张妈,这些年若不是你在厨房偷偷帮衬着阿萝。咱们母女俩的日子只会更难过。能回家养老是好事情,有什么好哭的。”
张妈将银子放在桌上,坚决不收:“老身都看在眼里,知道七夫人和三小姐日子过得艰难。这些钱,老身绝不会收的。”
阿萝笑嘻嘻地拿起银子放进张妈手里,哄道:“府里对我和娘好的人不多。没准儿以后阿萝落了难,还能到张妈家蹭饭吃!”
张妈破涕笑道:“三小姐取笑老身。三小姐是有福气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落难的。”
“所以啊。别看我和娘以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以后我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这些钱你就拿着吧!”
“多谢七夫人和三小姐。老身回了老家,定会为你们祈福的!”张妈收了银子。拿着包袱拉着小玉叮嘱了老半天,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棠园冷清了许多。
阿萝在竹林里,一次次的在地上写划着自己的出逃方案。写完便用脚抹去痕迹。望着相府的高墙,她低低地说道:“只等时机了。”
墙外突响起箫声,阿萝喜上眉梢:“是大哥!”
她横笛在手,缓缓与箫声应和。一曲吹完,子离轻轻跃进竹林说道:“今日晴朗,戌初我来接你去草原看星星。”
“可是城门已经关了呀!”阿萝又惊又喜。
子离摇头晃脑的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我还有事,先走了。记得戌初来这里等我。”
他深情地看了阿萝一眼,跃墙而出。
“他是皇子,自然有出城的办法,你真笨!”阿萝敲了自己一记。想到可以在草原上看星星又兴奋起来。
这晚,阿萝借口犯困,早早地进屋睡了。她把门反锁之后,悄悄支开窗户翻了出去,轻手轻脚出了院子。
月华如水,照得竹林清幽一片。
子离穿着件紫色的便袍,焦急地望着棠园的方向。
“大哥!”阿萝低声喊了他一声,脚步欢快地走了过去。
“我在呢,嘘!”子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握住了阿萝的手。
城门早已关闭。子离还着她在墙里东穿七拐,躲避着开巡夜的士兵。
她懵懂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竟随子离一间地下室中。
子离对阿萝笑笑:“宁国太古老,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恰巧有宫中的老人告诉了我,有一条密道可以出城。记得保密哦。”
阿萝点了点头。她心道,你是宁国的四皇子,这样的秘密你知道也不奇怪。
子离牵着她在密道中行走着。他的手宽大温暖,阿萝心想,这样的美好多一刻便是一刻吧。
走了片刻,子离推开一道门笑道:“咱们已经在城外了。”
月光照在他清逸的脸上,又增加了几分出尘之色。阿萝心里犯酸,只可惜他是皇子,过不了多久便会娶顾家小姐为妃了。
出口是处院子。门外备着两匹马。
两人上了马飞驰在草原上。头顶上星星闪如碎钻,月色分外明亮,天上竟一丝儿云彩也没有。跑了一段路,便看到了火光和帐篷。
见两人到来,松烟和几名侍卫模样的人对子离行了礼后,便默默消失在黑暗中。松烟回过头,看到火光照映的两人,疑惑地说道:“殿下居然请的是李家三小姐!她才是殿下最喜欢的女人?”
一名侍卫扯了松烟一把:“走吧!”
松烟兴奋的,发号施令:“殿下难得有心情,都把眼睛放亮点,方圆两里内一只兔子都别放进来!”
“是,松烟大人!”侍卫们轻笑着奔驰而出。
松烟往草地上一躺,望着漫天繁星,远远的瞅着火堆旁的两人,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星星真好看哪!”
子离拉着阿萝坐下:“今晚咱们自己烤东西吃。不过有你这名大厨在,我只准备吃,不打算动手。再说,我也不会。”
“好啊!瞧我的!”
阿萝像是放出笼的鸟儿,兴奋地往灰里埋土豆,架着铁签子往肉串上抹佐料。
她烤好一串递给子离,便看到他毫不客气的吃掉。阿萝忍不住嗔道:“你这么饿啊?烤一串吃一串!也不等我。”
子离奇道:“你递给我不吃的话,岂非太不知礼?”
“我是叫你拿着,等我一起吃嘛!”阿萝哭笑不得,只得命令他拿着。
烤得差不多了两人你一串我一串地边吃边聊天。
子离问阿萝:“如果你知道我是皇子的话,你还会不会与我来往?”
阿萝嚼着肉串,不以为然的回答:“我不是已经和你来往了这么久吗?大哥?还是叫你刘绯?四殿下?王爷?”
子离惊异地望着她:“你知道我的身份?”
“是啊,刘珏告诉我的。”
“那你为何不来问我?”
阿萝蹲着刨土豆:“好烫,快接着!”
她扔了一个给子离,自己拿着一只,烫得两只手把土豆倒来倒去:“我早就说过了啊,你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说,不愿意我问你干吗。我又不是冲着你是皇子才和你做朋友的。”
子离慢慢剥开土豆的皮递给阿萝,接过她手上的继续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也知道我父皇赐婚的事?”
阿萝边吃边说:“是啊,我知道。你要娶顾相的女儿做王妃。”
子离道:“你觉得顾天琳如何?”
“美丽,骄傲,聪明,温柔大方,我对她印象很好。”
“你们怎么会认识呢?”
阿萝吃得很舒服,躺下望着头顶的星空轻声说道:“我和她是在桃花宴上认识的。顾姐姐在桃花宴上弹了一曲《佩兰》。选曲和弹奏都是一流,以琴传意。有很多人在桃花宴上给她送花,倾慕于她。”
子离有些纳闷:“你这般推崇她,为什么我皇兄却选了令姐而没相中她呢?”
想到那曲秋水,阿萝顿时语塞。
子离继续说道:“那日我没去桃花宴。据传闻,令姐以一曲《秋水》技压全场,琴声逍遥胸襟开阔,志向高远,气度不凡。这才赢得了皇兄的倾慕。”
阿萝心不在焉地答了句:“是吗?”
子离又道:“皇兄大婚之后,我去东宫拜见太子妃。见着令姐正在抚琴。我听后却觉得令姐琴艺虽好,却没有传言中那么好。”
阿萝沉默了会解释道:“可能是大姐嫁给太子之后,一心只想做好妻子本分,不如待字闺中之时。心境变化了,琴声也会变的。”
子离喃喃道:“阿萝,你喜欢顾家小姐是吗?”
“是啊,我当时还叫她天琳姐姐呢。”
子离笑道:“那么阿萝,你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呢?”
阿萝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转开了视线。
她暗暗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没有心思,也想不了那么多。我只想着能让我娘的身体好一点,日子能过得舒服一点。”
子离望向星空喃喃说道:“小时候,我母后常抱我看星星,她说,子离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小时候,我很淘气……”
阿萝慢慢听子离说往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子离瞧着她看入了神,拉过毯子裹住她,让阿萝头躺在他的腿上。子离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道:“阿萝,要是你能一直这样陪着我,该有多好。”
就在阿萝与子离跃出相府出城而去的时候。刘英已将这一消息禀报给了刘珏。
今日不同往昔,刘珏觉得不安和烦躁。一想到阿萝和四皇子要在草原上过夜,心里竟难受异常。他闷闷地在松风堂内出神地看了会画像,终于唤来刘英道:“召集玄组,赤组,我要出城。”
刘英听小王爷要召集玄组,赤组,心里一惊。
安清王虽交出了兵权。但是王府的乌衣骑是先帝颁旨组建的死士,只听王府号令。除了安清王,只有小王爷能够调动。
乌衣骑分为五组,就算当今皇上登基时也不过动用四组护卫。今夜少爷竟要召集两组人马出城?
刘英的眼神偷偷扫过刘珏的脸,见他脸上竟隐隐带着肃杀之意,吓得打了个寒战。
他苦着脸劝道:“少爷深夜为了相府三小姐大动干戈,若被王爷知道了……”
刘珏瞪了他一眼道:“兵不操练,难道要养得肥头大耳等着挨宰?少爷我要训练乌衣骑的反应速度和夜袭能力!”
刘英无语:“是!少爷英明!”
半个时辰之后,王府松风堂前已悄然无声地多出了百十条黑影,清一色黑巾蒙面。
玄组身着暗青色软甲,赤组穿绛红色劲装。黑暗中不仔细瞧,似乎都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只听刘珏冷冷道:“爷今晚要去草原狩猎,玄组跟随,赤组接应。”
面前黑压压百十号人齐刷刷单膝跪下,低声喝答:“遵令”。
从聚集到出府乌衣骑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动静,马蹄全包了布,飞驰过大街到了城门。
守城门的军士被刘英拍醒,睁眼一瞧,吓得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不知道这群人什么时候出现在城门楼下。
刘珏没有多话,手一扬亮出了赤龙令。
这是先皇去世时御赐给安清王府的令牌,只待在朝廷动荡持此令者有生杀大权,可直接接管风城城防。没想到刘珏今晚为了出府竟动用了此令。
一见赤龙令,守城士兵想都没想就打开了城门。
一行人打马往草原而去,在月光下像一片乌云在月色下飘动。
守城兵听见马队一人冷冷说道:“你一觉睡到了天亮,现在是在梦游!明白吗?”
“小的,明白!”士兵被话里的煞气吓得呆了,连连点头。瞧那片乌云飘远了,赶紧关上城门,缩回门楼内用被子盖了头哆嗦着睡了。
乌衣骑离开京城五里之后,刘珏手一挥,赤组众人分成几组离开大队消失在草原中。玄组死士紧紧跟着刘珏往前奔驰。
不多时隐约看到远处有星点火光,刘珏打马更急。只听到“嗖”的一声弦响,刘英马鞭一卷,却是只无镞的箭。前方草丛一动,站出几条人影。
一人上前低声道:“来的可是安清王府乌衣骑?”
刘英喝道:“大胆,竟敢阻挡我家少爷!”
来人对刘珏一施礼,并不买账:“给世子爷请安,我家主人夜出赏景,吩咐不得打扰,还请世子爷行个方便。”
刘英怒道:“好大的口气,我家少爷出城狩猎,也敢阻拦?”
“世子,我家主人是璃亲王,还请世子别为难小的。”
刘英翻了个白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四殿下啊!我记得四殿下的封地远在安南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不是京郊这片荒草地吧?”
乌衣骑哈哈笑了起来。
子离的隐卫“刷”的抽出了配刀。月亮在刀锋上流传,人数虽少,却带着逼人的气势:“乌衣骑就了不起吗?不妨下马比画比画。”
刘英撇了撇嘴道:“你说比画就比画啊?我家少爷今晚出城是打野狗玩的,不是屈尊降贵和你们比试三脚猫工夫的。”
隐卫大怒,为首一人轻点了点头,其中一人脚尖一点,刀光如雪斩向刘英。
刘英一剑刺过去,叮当两声,只觉手腕酸麻,长剑被刀劈落在地。
隐卫哼了声,又是一刀斩过。
刘英骇得从马上翻了下来。马嘶叫声中,隐卫只觉一道劲风袭来,手中一沉,长刀竟被卷了去。鞭梢毫不客气地抽在了他的手臂上,锦衣发出裂帛声,被鞭子卷走了一片。
他怒而扭头,只见刘珏不知何时驱马上前,手里扬着马鞭,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觉得就凭你们几人能挡得住我王府的乌衣骑?”
几名隐卫迅速背靠着背,再不发一言。
“哟,竟然是死士。以为死了就能挡住本世子?”刘珏笑了。
为首的隐卫沉声说道:“世子想怎样?”
刘珏轻轻摇着马鞭,目光望向远处:“本世子既然来了,又知道四殿下在此赏景。既然这么巧遇上了,本世子不前去请安岂非失礼。去给你家主子带个话吧。本世子是出来打猎的,不是来杀人的。”
几名隐卫交换了下眼神。为首的抱拳一礼道:“请世子稍等片刻。” 身形一动往火光处而去。
刘珏拍了拍座下的马,柔声说道:“别急,快见到了。”
松烟得了隐卫消息,快步跑向火堆,看了眼睡着的阿萝,轻声说道:“殿下,安清王世子来了。带着乌衣骑。”
子离皱眉:“乌衣骑?”他恼怒说道,“好不容易得个闲,刘珏这厮就来煞风景!”
两人的对话声吵醒了阿萝。她揉着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刘珏深夜出来狩猎,碰到咱们了。”子离柔声解释道。“要不,我让松烟先送你回相府。”
松烟说道:“殿下,隐卫传来消息,乌衣骑来的人多。我担心三小姐深夜外出的消息瞒不住。除非世子下令不说出去。”
阿萝脸色一白,紧张地看着子离道:“怎么办?如果被相府知道,我和我娘就惨了。”
“松烟,去请世子过来喝杯酒。”子离当机立断,继而安尉阿萝道,“别担心,有我在呢。”
“殿下请世子前往饮酒。”隐卫说完,看了看刘珏身后的乌衣骑。又说了句:“殿下酒少,只请了世子一人。”
刘珏不屑地说道:“你们留下!”
刘英急道:“少爷!”
刘珏抬头看看夜空:“今晚的星空多美啊!你们留下吧。人多煞了风景。”
刘珏瞟了他一眼。
刘英无奈退下答道:“小的和乌衣骑在此守候。”
刘珏骑着马奔向火光处。
夜风中,火堆将子离和阿萝的身影拉得悠长。看到并肩站着的二人,刘珏心头火起,故意纵马冲向他,眼见马就要撞到子离,他唇角勾起抹兴奋之意,等待着子离被吓软了腿的一瞬。
子离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手紧握着阿萝的,将她拉向了身后。
马如奔雷,带着股在草原上奔驰的亢奋。子离的笑容不变,刘珏的脸越来越黑,奔得近了,眼见要撞上子离,阿萝尖叫一声。他这才用力拉紧了缰绳。马长嘶一声,扬蹄站立,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世子给咱们开玩笑呢,别怕。”子离轻笑安慰着阿萝。
阿萝狠狠地瞪了刘珏一眼,转身走向火堆,自顾自地烤东西。
刘珏看着她,跳下马朗声笑道:“我还以为一个连弓都拉不满的人会被吓软了腿。四殿下好定力!若不是打小就认识,我还真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或者,”他眼睛微眯,突然一拳打向子离,“四殿下有此定力,武功想来也不差吧!”
子离身体一偏,轻飘飘地躲开了这一拳。他笑了笑道:“看来世子今晚不仅想狩猎,还想挨揍!”
说着也是一掌击去。
阿萝大惊:“喂,你干什么?”
“你别管!”两人几乎同时对阿萝吼道。
子离放柔了声音说道:“我和世子有着同样的太傅,同窗切磋而已。别担心。”
刘珏大笑着还击道:“对,切磋而已。只是往日殿下连弓都拉不开,经常闹点笑话被太傅罚抄书罢了。”
子离也笑:“世子笑话我没力气,笑得可真蠢!”
刘珏顿时火起:“装出副柔弱样,扮猪吃老虎是吧?明里被我捉弄,背底里早乐开了花是吧?还告刁状让皇后娘娘下懿旨逼着小爷饮了一大壶甜茶,可恶!”
两人拳来拳往,子离放开了手脚,一阵大笑:“可惜那壶菊花清明茶了,没压着世子的火气,倒越发旺了!”
阿萝看得目瞪口呆,无力的仰望夜空:“我就知道偷偷出府没这么顺畅!打吧打吧,我自己烤东西吃看星星去!”
往来数个回合,子离渐渐不支,一个纵身跳开,苦笑着摆手:“这回不是装的。我武艺不及你,不打了。”
“你说不打就不打?你认输?”刘珏打的兴起,眼见就要狠揍子离一顿,却被他来句不打了,心头的火还在一窜一窜的。
“我认输!打不过你我为什么不能认输?傻子才会被狠揍一顿才认输!”子离看白痴似的看着刘珏,“我又不靠这个卖艺吃饭,争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头。强身健体,自保而已。打架输给你有什么大不了的。”
子离转身走到火堆旁。阿萝白了他一眼道:“不打了?”
子离讨好地说道:“渴了,也饿了。”
阿萝扔给他一壶酒,盯着手里的肉串道:“马上就熟了。”
刘珏从中挤了过来,一把抢过子离的酒壶,倒了两口发现没了。转身从马鞍旁解下一个酒囊道:“父王从安南郡捎回的酒,饮之如火,又痛快淋漓!将来四殿下去就藩,倒是比我有口福。”
“世子既然喜欢安南的烈酒,将来我遣人多送些给世子。”子离脸上浅笑依然,接过饮下一大口抛还给刘珏:“世子怎么有这么特殊的嗜好,爱在夜间狩猎?”
刘珏仰头也喝下一大口笑道:“那是你没有享受过夜间狩猎的乐趣。要知道,夜间狩猎,只需盯着猎物的眼睛,委实比白日更刺激!”
子离哦了声道:“听说狼在夜间双眼如幽涧鬼火,世子是来猎狼的?”
刘珏的眼神禁不住飘向阿萝:“我是来捉头咬过我的小狼崽的。”
子离心生警觉,暗想,难道刘珏此行竟是为了阿萝?他嘴里淡淡说道:“看来世子今夜会无功而返了。”
阿萝烤好肉串递给子离,刘珏见状出手如风一把抢了过来:“爷正好饿了。”
他吃了一口大赞:“味道真不错!再烤点!”
阿萝撇撇嘴,换上了一副笑脸:“世子爷喜欢,我多烤点便是。”
刘珏怀疑地看着她:“哟,怎么转性子了?知道讨好爷了?”
阿萝笑嘻嘻的又递上一串肉:“就当赔礼了如何?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刘珏鼻孔出气:“原来是偷跑出府的。”
阿萝把肉串一收:“你敢说出去,就不给你吃!”
“我偏要吃!”他伸手去抢,子离的手插了进来,拦在了阿萝和刘珏中间。
刘珏霍地站起身来,子离也站了起来:“阿萝,你若困了就进帐篷歇会儿,我和世子有话要说。”
刘珏哼了声转身就走,子离对阿萝笑了笑轻声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他说出去的。”
阿萝用力地点头:“谢谢你,大哥。”
两人走开,远远地瞧见阿萝忙碌的烤着东西。
刘珏冷笑:“我竟然看走眼了。殿下装的可真像。”
“你觉得我这样子好,还是事事强过太子更好?”子离反问道。
刘珏愣了愣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子离笑了,夜色中,笑容恬静,神色自然:“母后病逝之后,皇叔经常接我去王府玩。他告诉父皇母后,我和你年纪差不多,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哄鬼去吧!我什么时候和你玩了?”刘珏没好气地说道。
子离淡淡说道:“事实上皇叔是带我去了一所别苑,请了师傅教我功夫,让我强身健体,能有自保之力。”
刘珏倒吸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你不瞒着我。”
子离笑了笑:“我一直很感激皇叔。”
刘珏微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是看在我父王的面上对我尚算客气是吧?”他上下打量着子离,“表面文弱只喜音律的书呆子,事事讨好太子,宫中百般忍让于我。事实上拥有实力不俗的隐卫,自身功夫也不弱,深夜能安然离开皇宫,不惊动任何人出城。四殿下,我今晚算是重新认识你了。”
“我有时候常出点小意外,更意外的发现乌衣骑凑巧就在附近。皇叔待我不薄。”子离淡淡说道:“我并未诚心瞒你。所以也诚心相求,请你别把阿萝今夜偷偷出府的事说出去。”
刘珏哼了声,不答应也没说答应。他突然问道:“四殿下再过两月就将迎娶到号称京城双绝之一的顾相千金。真是好福气。”
子离望着夜空,笑了笑道:“的确是好福气,还请世子前来饮杯喜酒。我宫里的酒虽不及安南郡的酒烈,倒也能入口。”
“殿下大婚,我自然要来朝贺的。”刘珏呵呵笑道,眼睛看向阿萝:“只是殿下大婚之前却深夜带着李三小姐孤身来草原看星星,难道殿下对皇上赐的婚并不满意?”
子离淡淡说道:“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怎么能说我对父皇赐婚不满意呢?只是世子突然关心起我来,倒叫我有些不习惯。”
刘珏冷笑:“殿下欲享齐人之福,不关我的事。只不过有件事殿下似乎并不知情。我年前已向李相提亲,李相也欣然同意,只待阿萝的二姐成亲后,我便会娶她过门。她是我未过门的世子妃,深夜和别的男人外出,我自然要关心一二。”
笑容凝固在子离脸上,他沉默会儿展开笑容道:“看来不止我一人向李相提亲。一女不嫁二夫,李相居然会向两家许婚,这事岂非另有蹊跷?”
“真相是你在撒谎!”刘珏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将顾相千金赐你为妃。人还没过门呢,你便向李相求娶阿萝。你哄鬼去吧!”
被他戳穿,子离垂下眼帘,温柔地望向阿萝的身影:“是,我不能置皇命不顾。也不能让顾相失了颜面。我喜欢她,我会娶她。大婚之后,我便会向李相提亲。”
刘珏大怒:“欺人太甚!明明我已经说过,她是我未过门的世子妃,你是要和我抢她是吗?”
子离抬起头,神情坚定:“我未向李相提亲。你也同样没有,不是吗?”
“你!”刘珏语塞。
“你真的喜欢阿萝吗?还是因为心里不忿,想要报复她?”子离逼视着刘珏,“就算她在桃花宴上惹了你,事后又爽约未去,她毕竟是个弱女子。世子为何对她纠缠不休?”
“关你什么事!小爷就爱找她麻烦!”
子离眼神一冷:“听说世子的松风堂里一直悬挂着顾家小姐的画像,世子是否因为顾家小姐才处处和我作对?”
刘珏一怔。子离又道:“若是如此,我劝你就不要再打阿萝主意了。她会是我的人。”
刘珏跳了起来,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你别忘了你要娶的是顾相千金!”
子离深吸口气道:“父皇赐婚,我不能辞。谁说我娶了顾家小姐,就不能再娶阿萝?”
刘珏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你想纳她为侧妃?你待阿萝也不过如此罢了。你嘴里口口声声喜欢她,你却忍心让她委屈做你的妾室。”
子离胸口一阵闷痛,喃喃说道:“只要我心里有她,她心里有我,名分又算得了什么?”
刘珏大怒,冲过去一拳将子离打倒在地:“我不会让你如愿!”
子离没有还手,侧过脸望着刘珏,满脸不可置信:“你喜欢的人不是顾天琳吗?”
刘珏茫然地看着他。他突然打了个呼哨,他的马奔来。刘珏翻身上了马,咬牙说道:“对,我喜欢的是能弹奏一曲佩兰的顾天琳!皇上为你做主赐了婚,你如意了,可是我不痛快了。我不会让你再如愿娶李家三小姐的!”
他抽了马一鞭,马狂奔而去。
子离慢慢地站起身,看着阿萝焦急的走向自己。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世子和我打闹习惯了。”
阿萝咬了咬唇道:“大哥,你不必哄我了。他和你根本就不是朋友。”
子离笑道:“不打不相识,刘珏是个直率的人。他有些孩子气,人并不坏。你放心,他虽然没有答应我什么,但我知道,他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的。我送你回府。”
他抱起阿萝上马。
天边一点点亮起来,一丝橙色慢慢染红天际。
风从耳边吹过,四月的清晨草原上还有着凉意。阿萝双颊带着浅浅的玫瑰色,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子离用力搂紧她,阿萝软软的身躯上传来阵阵温热,让他感觉怀中不再空虚。他喃喃说道:“真希望能一直这样。”
跃入相府,子离拍醒阿萝:“天亮了阿萝,醒醒。”
阿萝揉揉眼睛醒来,一见竟然已经回到了相府竹林中。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哥,我怎么睡得太沉了,都没陪着你。”
子离温柔笑道:“你喜欢的话,以后大哥再带你去看更美的风景。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
阿萝看着子离,恋恋不舍。
再不舍,他也不是她的。阿萝毅然朝子离挥挥手:“大哥,再见!”
她扭头跑出了竹林。
小玉已经起来看她从外面走进来便道:“我推门见房门紧闭,还以为姑娘没起身呢。”
阿萝笑道:“我一大早醒了,就去竹林读书了。帮我准备洗脸水吧,我去看看娘起身了没。”
小玉走开后,阿萝左右瞧瞧无人,又从窗户里翻进去,打开了房门。
她坐在镜子前。想起刺激的夜行和美丽的草原星夜嘴角隐隐带出笑容。
“大哥,我很喜欢很喜欢。只是以后再也不能陪着你去草原看星星了。还有那些更美丽的风景。那时陪在你身边的人,会是顾家姐姐。”她用手指痴痴地触摸着镜中的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
用过早饭,阿萝扶着七姨娘在院子里慢慢散步,她轻声说道:“娘,我们现在银子足够了。路引我也拿到了。我都打点好了,只等着有个好时机。”
七姨娘对阿萝笑笑:“是啊,要寻个好时机才行。没有万全之策不能轻举妄动,不然我们走不了多远。”
阿萝也笑:“我知道,我只是太想离开这里了。”
七姨娘微蹙着眉,认真地看着阿萝道:“你有心事?可是为安清王世子的纠缠而烦恼?”
“谁耐烦理睬他!等咱们走了,他想纠缠都没机会了。”阿萝努力绽开笑容道:“我只是在担心小玉。娘,小玉也是个命苦的人,不知道她愿不愿意随我们一起离开。”
七姨娘叹了口气道:“她虽卖身进了在相府,尚有遮身之所,有口饱口饭吃,跟着咱们离开便是逃奴。阿萝,这条路险之又险,你别害了她。”
阿萝怅然地说道:“我只是害怕咱们逃走后,小玉被迁怒,甚至会落得鹃儿一样的下场,心里不忍。”
七姨娘望向在厨房里忙碌的小玉,轻声说道:“张妈走了,又不能再赶走小玉。否则大夫人还会遣别的人来棠园侍候,多了双眼睛反而不利于咱们的计划。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