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逢君自进城入府后,表现的便极为有礼,也不再对史瑜言语轻佻捉弄他,入府后又亲自安排顾宛、谢宁的住所,见两人面色沉闷,心情不佳,也没在刻意插话缓和气氛。
一切安顿好之后,躬身对谢宁道:“谢先生若是想听,晚饭后可与顾公子一同来我书房寻我,府中丫鬟会为您带路。”
谢宁深深了看了他一眼,顾逢君话毕便走了。
顾宛看着他走远,凑近谢宁,道:“为何要我一起?”
谢宁瞧了他一眼,摇摇头,并未说话。
其实这些事情要猜也很好猜,谢宁不愿说破,自然有他的原因,顾宛深觉自己不是此事的联系人,但顾逢君要他去,必定是因为他的出现,影响了顾逢君本来的计划。
顾宛叹了口气,如今的晚辈心思弯弯绕绕,比他年轻的时候还多。
窗外依稀能见到庭院松树挺立,风声渐起,人声寂寂。
用过晚饭后,夜色已经笼罩,庭院的松柏树影碎碎落下,西边云霞还未散去,一束霞光洒在屋内门槛之上。
谢宁望向门外光照之下的顾宛,久久凝视,顾宛似有所感,侧身瞧去,恰好与谢宁视线相撞。
他咧嘴一笑,宛如携光而来,“谢宁,快走吧,我可好奇顾逢君会说些什么了。”
“好”谢宁只觉得自己中蛊了。
被蛊惑走了心,可偏偏那人还不知情。
去顾逢君书房的路比山路还要曲折离奇,顾宛跟着婢女转了十几个弯后,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家族都喜欢将自己的府院设计成迷宫,难道是怕仇家太多,找到自己太容易,所以设计的弯弯绕绕想要人找不到路?
恕顾某直言,若我的仇家府中若此布置,那我定会将这府邸团团围住然后一把火少干净,逃出来一个杀一个。
当婢女将他们带到一处台阶上处的房间,说这里是顾逢君的书房时,顾宛登时跳起,“这不是我们一开始来的房间吗?那你带我们绕了这么多弯是什么意思?”
谢宁摁住他,让他冷静些。
那婢女倒也不害怕,恭恭敬敬的低头赔罪,“这是公子的吩咐,公子刚刚在和史公子用饭,不想让二位久等,才让奴婢带着二位公子到府中各处逛逛。”
这认错态度着实挑不出错来,敢情顾府中人都与顾逢君一个德行,善于认错却从不悔改。
这要是顾逢君,顾宛绝对冷嘲热讽一番,可面前的是个姑娘,顾宛就算在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但自问对一个小姑娘还是不屑计较的。
顾逢君书房门被人打开,出来的人竟是史瑜,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拢了拢披风,微微颔首,默然离开,与顾宛擦肩而过的时,被顾宛发现他耳后红了一大片,原想出声关心一下,又霎时想到什么,马上闭了嘴。
等史瑜走远后,顾宛方才小声道:“顾兄动作挺快啊。”
谢宁瞥了顾宛一眼,刚想说什么,顾逢君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谢先生,云朗不妨进屋来说。”
两人相视一眼,抬步上了台阶,进屋。
谢宁将房门关上后,便与顾宛一同落座。
顾逢君桌案上一副丹青画被一片墨水染尽,污迹还尚未干,顾逢君也没来得及将它收好,显然是刚刚的案发现场。
这二人作案现场还、挺乱的。
顾逢君笑了笑,并不在意面前书案的脏乱,目光看向谢宁,转而又扫过顾宛,终于开口道:“顾兄你其实很像我的一位兄长。”
“哦~说来听听”顾宛年幼顽皮,年少不羁,入仕后又是一位佞臣,想来不是世家子弟的榜样,相反是拿来做反面教材的,很少会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像顾宛。
顾逢君看起来对他兄长很是崇拜,看来他兄长必定高风亮节。
“叔父总骂他不学无术,喜爱下水摸鱼,策马奔腾,但因年纪太小,这些对他来说并不安全,故而总被禁足在自己房间里,我还记得四岁之时,来他家中寻他,他骗光了我埋在院子桃花树下的十两银子,然后将我锁在房间中,自己出去喝酒赌博,又因看不惯他人赌场作弊赢了他的钱,将赌场砸了,害得叔父登门赔礼。”顾逢君说起这些还嘴角带笑,很是怀念。
顾宛莫名感觉此等事情的确是他的行事作风,还真像是他所为,可父亲好像并无兄弟,自己也并无弟弟。
连谢宁都忍不住看向顾宛,像是再问他,这是不是他干的?
顾宛皱了皱眉,不肯在谢宁面前承认这是自己会干出的事情,故而还打抱不平道:“你这兄长连四岁小孩的钱都骗,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人,我怎么会与他像。”
后一句话,只剩下自己嘀咕的声音,明显心虚。
顾逢君听见这话笑笑,没反驳,接着道:“云朗此言不虚,我兄长的确名声不好,后来他被当今圣上以谋权篡位的罪名下狱,自戕于狱中。”
魏昭登基以来,谋权篡位的不少,但大多还轮不到下狱就已经当场被杀,唯有一人,被下狱后自戕。
那不就是他顾宛吗!
顾逢君是我堂弟?
“你兄长是顾宛?”谢宁比顾宛还先开口,语气虽然平平,可眼神灼灼。
顾逢君叹了口气,起身向谢宁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诚恳道:“宴秋在此谢过先生。”
提起宴秋,顾宛忽觉有些熟悉,仔细打量顾逢君眉目,一段记忆闪过。
顾逢君其实一直有个小名叫宴秋。
宴秋实则厌秋。
顾逢君小时候十分不喜欢树枝落叶,一看见便哭,顾宛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还给他一袋银子骗他说将这个埋在树下,树便不会落叶。
那棵树后来被顾宛砍了,肯定不会落叶了,顾逢君当时年纪小,还真信了顾宛,对他很是言听计从。
至于顾宛和顾逢君是兄弟关系,主要还是父辈的原因。顾宛父亲回京后,与京城百官皆不相熟,唯独与禁军首领顾玉交情甚好,主要原由自然是顾玉也曾是顾家军中的一员,他与父亲虽然无血缘关系,却待父亲如兄长一般,常唤父亲大哥。
如此一来,顾宛不就是多了一位叔伯,这位叔伯将家中妻子接到京城来住,还带了个小孩,正是顾逢君。
但那时的顾逢君可不像现在这样玉树临风,当初的他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走路都不稳当,顾宛常常觉得将它团一团就能当蹴鞠踢,还是个肉蹴鞠。
这个小胖子一见到顾宛,便喜欢得紧,总爱抱着顾宛的大腿啃。顾宛每每被禁足在家中之时,小胖子都会前来探望,恰巧顾宛那时迷上了赌博,便骗了这个小胖子藏在自己家中桃树下的银钱,去赌博,还借口说回来给他带糖葫芦吃。
虽然这样做并不道德,可他回去时的确给这小胖子带了糖葫芦,况且这小胖子藏的钱还是他先前给他的,如今反倒在这里污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