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宴席设在宫中一处园林内,原本寒冬,但进此处,极其温暖,如同一瞬转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处主要温暖的原因是有这边有几处温泉,是特别建设时引的,许是此地温度的缘故,一路繁花拥簇,围成一座赏花园,宫殿楼阁在繁花中心,傍晚时分的云霞在宫墙之处隐隐不散,碧瓦高甍与晚霞浑然一色。
周围来来往往的是官家小姐,世家子弟,大多都是年轻朝气的面孔,顾宛竟然觉得谢宁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也是,这人天生长着苦大仇深的脸。
萧衡的身子骨有些羸弱,这座宫殿的实在是太适合顾宛生存,这个人舒适起来。
往来者,呼朋唤友,逢场作戏,原本谢宁是被围堵最多的人,但这人冷若冰霜,不听奉承,也不爱逢迎,来来往往也就散了。
顾宛对这种场面最是擅长,可他一眼扫去,朝廷新秀还真是挺多的,至少在场的一大部分,早已不是顾宛当初熟知之人。
如今他已经是无人识的萧衡。
此时,宦官唱和声起,永乐帝魏昭,太后谢婉言伴随着一众宫女太监,一同步入宫殿。
众人离席跪地行礼。
这些年魏昭的变化,在顾宛看来还是很大的,当年他身死之时,魏昭不过刚登基几个月,处理政务,有赖诸臣,待人接物皆是温和有礼,礼贤下士,虚心请教的态度,如今眉目间多了肃杀之气,神情中透着一股疲倦,估计是大权在握,政务繁忙。
魏昭在大殿正中的御座前坐下,太后则坐在侧座上,平身后,众人便一一落了座。
落座后,喝酒,吃菜,歌舞升平。
一些贵女借着夜宴表演才艺,有几个大胆的姑娘直接说此舞是献给谢宁的,这话取悦了太后,众人纷纷一阵哄笑,可谢宁只微微颔首,那女子却似鼓舞的跳完了整段舞,眼神迷恋的时不时看向谢宁,最后一脸怨闷的退场。
谢宁全程都在给顾宛夹菜,看都没看旁的人。
几杯酒,几段歌舞后,魏昭便讲起话来,众人便纷纷恭谨听取,顾宛没那意思,他早已经看穿魏昭,又也不求功名利禄,何必装模做样。
他早已神游天外,想着什么时候这人才能把圈子兜回来,讲到正题上。
就在他思索再三之时,魏昭便将话题拐到了江南匪徒上,一副忧思繁重之情,道:“江南匪徒之事,困扰朕许久,今日既然明州知府也在,还有众多能臣都在,如此甚好,顾逢君你身为当地知府,便说说吧。”
顾逢君被点名,便应声行礼跪拜,立马谢罪道:“回陛下,臣虽为明州知府,却无能制伏匪徒,匪徒猖獗,以致多位县令官员丧命于匪徒之手,臣实在有愧,请陛下降罪。”
“匪徒猖獗,你没能及时镇压,确实有错,但念你也不是无所作为,此事朕也困扰许久,何况是你,情有可原”魏昭说得一本正经,顾宛一听就知道,他分明是想将这个烂摊子趁早打发出去。
明州知府携旨入京,况且顾逢君入京起码也有半月,魏昭何时得知此事就更难说了,两人此番作为,意思很是明显。
顾宛稍看了下众人,已有官员蠢蠢欲动,想要请旨剿匪,奈何这时魏昭突然提到谢宁,“谢先生,依朕看,此番必要麻烦你南下了。”
谢宁难得出现了一丝厌烦情绪,没待他回话,谢婉言出声阻止:“陛下忘了,谢先生早已辞官,不入朝堂。”
作为太后不便插手政事,她也只能话止于此。
“朕也是请示谢先生”魏昭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可此话一出,众人脸色一变,哪有皇帝请示臣子的。
何况谢宁早已不做官,说起来只是太后亲弟,再说起来也是外戚。
外戚嚣张,必然不被容许。
魏昭真是好算计,群臣面前说此事,更是讲姿态放低,若是谢宁不答应,这群臣子怎么看谢宁。
谢宁不答应,便能失人心。谢宁答应,他也将这事推了出去。
获益最大的自然是他。
谢宁丝毫未曾受惊,一言不发,魏昭也不觉的脸面挂不住,突然看向了萧衡,笑道:“这位便是萧二郎了,朕听闻你如今住在谢先生府中,住得可好?”
顾宛装得怯生生,道:“承蒙先生照顾,住得很好。”
好好的,扯到自己身上,魏昭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宫中太师也不错,萧二郎可想来宫学习?”魏昭笑得和蔼可亲。
谢宁看向顾宛,众人也都注意到顾宛,被人围视,顾宛内心波澜不惊,面上愈加胆怯,道:“父亲只是想让我住几日谢先生家中,沾染沾染谢先生的聪慧,没几日就回去陪伴家母,萧家世代武将,臣也不是读书的料,不用劳烦太师。”
若是魏昭想让萧衡进宫要挟谢宁,顾宛这番话也能让魏昭打消念头,萧家为将,读不读书,读不读好都不要紧,魏昭紧紧相逼,那才奇怪。
魏昭听此审视了萧衡几秒,终断了这个这个话头,只玩笑了几句,便过去了。
一场夜宴下来,顾逢君成了获益最大的。
匪徒猖獗,没能镇压,知府理应获罪,顾逢君反而因此受到皇上垂怜,赏赐了许多东西,并承诺若是能得力镇压匪徒,必有重赏。
再者,顾逢君生得也不差,清雅俊逸,君子文臣,虽说在顾宛看来城府有些深,野心难说,可小姑娘哪里看得出,她们只觉得顾逢君才貌双全,一场夜宴便芳心暗许,顾逢君收获了不少手帕香囊。
当然谢宁还是最多的。
夜宴结束之时,谢宁在谢婉言宫里才待不久,就被魏昭叫走,顾宛自然只有在外等着的份。
等谢宁回来之时,带着冰雪的风霜,进了马车,别的顾宛没什么感受,他只觉得谢宁很烦。
顾宛沏了壶茶,给谢宁倒了一杯暖暖身子,谢宁接过后,喝过热茶后,道:“过几日我要南下剿匪。”
在夜宴时,无论魏昭怎么说,谢宁都不愿理睬,明显是对朝廷之事,早就漠不关心,只是与魏昭相谈了一个时辰,回来就要准备南下,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如此只有可能是,魏昭拿什么威胁到谢宁,这件事情夜宴上还不能说起,只能他们两人知道。
不过南下岂不是正合顾宛的心意。
江南匪徒猖獗,此去江南,他正好利用这件事完成自己的使命。
既然如此,他该如何跟谢宁说,自己想陪着他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