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怡情未能想到,那日在相府小山后对天籁之音的惊鸿一闻,竟然还能再次相遇。
当众人尚且在猜测纷纷的时候,那碧绿纱纬内,却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清清脆脆却毫不突兀的唤起所有人的注意,那声音由近及远,由慢及快,好似幼童欢笑、女子莺语!
苏克摸摸脑袋:“咦,哪里的声音?水姑娘明明坐着没动啊!”
眼尖的陈琦一针见血道:“不,她动了的。”
只见那碧绿纱帘中的女子,右手微微一震,一道银光闪过,便又是另外一种铃声簌簌落入众人耳中。
至此台下各位恍然大悟,有男子脱口大喊:“原来,水姑娘早已在手中藏了一对银铃!”
纪云奇道:“银铃也能有那么多声音?我可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曲子?”
“银铃十八声!”江怡情脱口而出,目光激动的望着那缓缓拉开的帷幕——身着碧绿衣裙的女子端坐其中,眸若倾城,柔美无比,蜂腰娇弱,身姿翩跹,手持一对银铃,优美晃动,便有无限音色缓缓流泻。
水杭橘微垂着双目,恰好望到台下的江怡情、纪云、苏克、陈琦等人,他们望着自己的目光······已经再无昔日的孺慕之情、敬佩之意,而是单纯的,对一个身负绝技的红楼女子的惊叹和惊艳罢了。
连韩世玉,都几乎是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她,再无那几日前天牢内的怨恨恶毒。
对于韩世玉,她早已看淡,并不十分恨他,只觉得十分厌恶,也厌恶曾经自己的愚钝,竟未能发觉韩世玉是何等的豺狼之心。
只是十分可惜怡情他们。
她已经不能再继续成为这群孩子的恩师,她已经没有任何合适的时机可以再指导关怀他们。
大难未死,却已经和过去的一切相隔万里,那台上台下的距离,又岂止是天堑之隔而已?
犹记得一年前,江怡情刚进入官场,被同僚拉去逛歌舞坊,回来的时候被她发现身上有一丝脂粉味道,明知他是清白的,自己还曾让他把道德经抄了一百遍。
而如今,自己却身处这京城最烟花纷繁的帝京红楼之中,怀着一腔执念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水杭橘’,要用一切手段,去接近任何可能的机会,去接近···所有有可能让自己更接近那天下之主的人······
今后所有的再次相见,都只会让自己多一分顾虑。
最好莫要再相见,最好莫要再相识。
这些孩子,今后注定只能是路人。
昔日师徒恩义,自此再也要无声息。
刚刚私自下楼,去看的那一眼,希望从此之后,就是最后一眼。
她抬眼一笑,那暖意融融的灯光下,倾城面容艳煞四方看客,妖娆凄绝如同海棠望月。
首座的卓泽渊漫不经心的抬头看她,望见她双目微闭,小巧鼻尖绯红,长睫微微的湿了,似乎隐约有泪意,微微的昂着头,来让眼泪不落下来。
倒是不同于一般女子平常的柔弱凄恻,那清绝面容上,竟有一丝凛冽倔强,好似少年儿郎一般。
他一笑,伸出修长如十管白玉的手指,于空中,对着她,缓缓地敲了敲。
水杭橘耳边一震,迷茫望去,仿佛被人牵引着一般望向那个男子的方向。
他张开那张好看的唇,对她一字一句的说:“别哭,专心。”
她一愣,手上银铃一顿。他的声音非常奇妙,清晰而低沉的来到她的耳边,仿佛是他直接在她耳边低语一般,似乎是用了什么手段直接把声音送到她的耳边,不然众人怎么会毫无反应?
可,谁说她哭了?!她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当众流眼泪?!
那只是灯光太亮了眼睛酸疼才会留了些眼泪出来而已!
她瞪了那人一眼,还以为自己拥有‘满含警告’、‘严厉凛然’、令人‘自惭形秽’的目光。
而卓泽渊却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随手拈了一粒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遍望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光看外形,果然是个奸佞纨绔。
可隔着台上台下的距离,却能一眼看出她受了情绪感染,并不能专心演奏,这是何等的眼力?
能够隔空传音清晰无比,这又是何等的功力?
此人绝不简单。
而她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如他所说,是要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