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极冷,水杭橘从后门回来的时候手已冻得冰凉,她刚推门进来便闻到一股温暖馄饨香味,是绣球兰正好端了馄饨放在了桌子上。
看见她进来了,绣球兰低了低头道:“姑娘,馄饨趁热吃吧。”
水杭橘微微点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了瞥她低下头的脸上神色,只见她麻木神色中,似有冰霜凝结一般,凝成一股执念。
这个隐藏的眼神,她回想起来只觉得分外熟悉。
是了···以前在相府里的时候,每一次自己讲完课,韩世玉总会和其他的门生一般,低着头恭送自己出门。在韩世玉低下的眼睛之中,藏着的便是这样冷若冰霜的执念阴冷。
不过是以前,自己太过将心思全盘放在朝廷之上,未曾细心留意过。
她心底暗含了一份警惕,却姿态闲适的坐下,端起其中一碗馄饨,凑近了轻轻嗅嗅,赞了声‘好香’,便将那碗递到唇边,抿了口汤。
绣球兰死死的盯着她喝汤的动作,眼中有一抹光芒骤然释放出来,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整张明艳的脸如同藏在阴暗中的鬼魅一般骇人。
水杭橘放下了碗,淡淡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小酥病了,不方便伺候我,你恐怕要忙一些。”
她看着水杭橘放下碗,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神色,又道:“是,姑娘还请趁热吃了馄饨,好好休息一番才是,梳妆台上有杜妈妈刚给姑娘买的桃花膏,姑娘等会儿试试喜不喜欢这胭脂吧。”
“我知道了,等会儿吃完馄饨便去试胭脂。”
绣球兰脸上隐隐露出一抹放心和兴奋来,走了出去,给水杭橘关上门的瞬间,一双眼睛看着那正在吃馄饨的女子,牙齿都兴奋得忍不住咯咯作响。
从门口缝隙里射过来的阴毒视线,让人如同被什么阴冷笼罩一般,浑身都觉得极不舒服,水杭橘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小口的吃着馄饨,表情安然享受,仿佛根本未曾感觉到那道阴毒视线一般。
直到那道视线离去,她立刻用手捏住了嗓子,对准最敏感的地方用力压了下去,顿时一阵反胃,喉头一紧,赶忙低头,‘呕’得一声将刚刚吃下去的馄饨都吐了出来。
她呕吐得眼睛都微微发红,仍旧压着嗓子,不停的干呕着,直到把刚刚没完全咽下去,藏在喉咙里的馄饨完完全全的吐了出来。
微微垂眸,看了眼几乎没有怎么吃的馄饨,水杭橘淡淡一笑,绣球兰到底还是又对她下手了,和上次相隔还没有十天,委实是太着急了。
她虽然不懂医学,但懂得人心。绣球兰一直都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给她当了丫鬟,心里必定不会舒服顺畅,若是一直给她甩脸子看,不好好服侍她,那才是正常的。
而相反的,她刚一回来,绣球兰便让她趁热吃馄饨,生怕她吃了冷馄饨一般,这样的关怀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看到绣球兰神情的瞬间,她便确定了下来,绣球兰是怕她不吃这碗馄饨,这碗馄饨,里面毕竟是有什么东西。
于是她吃了,让绣球兰放心,放心的留下这碗馄饨,放心的把自己加了什么的馄饨留在这儿,给她当证据。
也难怪她着急,还有五天便是花魁大赛了,她若是一直只能给她水杭橘当丫鬟,那便没有机会以帝京红楼头牌的身份去参加花魁大赛了。
水杭橘今年才十八,而绣球兰今年二十有三,在年年岁岁更新换人的京城歌舞坊之中,年岁已经算是不小了,和从十六岁开始卖艺就成为帝京红楼头牌的水杭橘不同,她能当上头牌,是辛苦努力了好几年,等到上一个头牌被赎身了,才堪堪当上了帝京红楼两大头牌之一。若是今年没能去参加花魁大赛,那恐怕以后想当帝京花魁只会越来越难。
水杭橘想着刚刚绣球兰的神色,那般嫉妒阴冷、兴奋狂躁,应当不会只是在馄饨里加了什么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加了一些再简单不过的泻药什么的,恐怕不足以让绣球兰这般兴奋;可若是毒药······绝不可能,她应当明白,杜妈妈既然把她贬做了丫鬟,便说明杜妈妈不会放任她一再伤害自己手下的人,她若是直接把自己毒死了,难保杜妈妈不会一怒之下狠狠教训她。
那是什么呢······既能让绣球兰解恨,又不至于让杜妈妈对绣球兰发怒,或者说,不能对绣球兰发怒。
“姑娘还请趁热吃了馄饨,好好休息一番才是,梳妆台上有杜妈妈刚给姑娘买的桃花膏,姑娘等会儿试试喜不喜欢这胭脂吧······”
绣球兰的话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她猛地有了思绪,放下碗,走去梳妆台,拿起梳妆台上,一个雕刻着小朵桃花的精致木盒。
她打开木盒,只闻到一阵扑鼻桃花芳香。
伸出手指沾了一点那桃花膏,抹在了自己掌心处手腕的细嫩肌肤上,肌肤先是雪白,之后不过片刻,竟慢慢地发红起来,同时,只觉得顿时痒痒的难耐,她伸手用指甲轻轻挠了一下,那发红的、被挠的地方,竟然顿时破了皮,有血痕出现,而破皮的肌肤,好似萎缩了一般毫无生气,难看至极。
手腕处越来越痒痛,且有不断扩大的趋势,水杭橘按捺住伸手狠狠抓挠的冲动,赶忙用了一块帕子把手腕包了起来。
心底一凛,她大意了!
刚刚只隐约猜到绣球兰给自己拿来的这胭脂八成有问题,却没想到竟然这般厉害,不过是在手腕处抹了薄薄一层,已是痒痛红肿无比,不过转眼间的时间,皓白如雪的手腕就变得这般丑陋骇人,若是抹到了她的脸上······恐怕她这一生都难以再见人了,更别提什么当头牌当花魁。
好狠的办法,不伤他人性命,却要毁了他人一生,真真是蛇蝎女子。
水杭橘捏紧了手腕,手上痒痛难受至极,唇角却缓缓带起一抹淡定的笑意。
很好,极好,蛇蝎虫鼠,这一世都要见识一遍,杀它一遍才好。
绣球兰既然动手了,那她也不会再继续无声下去,她答应过原本的水杭橘的,落水身亡之恨,设计毁容之仇,这次便一并讨回来!
她又另外取了一块帕子,包了几个馄饨,拿着那盒桃花膏,戴上了面纱,悄声走出了房门,朝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