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凰心下一凛，这道阴毒的声音他至死也不会忘！
韩世玉竟然来了天牢，是来看他落魄样子的？还是来取他性命的？无论哪一个，他舒云凰都不怕。
他连回头都不屑，仍旧背对着牢房的门端坐着，冷冷的：“恩师是人才有的叫法，像你这样的卑鄙毒蛇，也配叫人恩师？”
韩世玉虚伪的笑容一僵，恨恨的瞪着那个清朗端正的背影，用钥匙开了锁之后，一脚把门踹来！
他嫌恶的看着牢房里面简陋肮脏的环境，恶声恶气的冲舒云凰嚷道：“是啊，谁比得上舒相高洁贵气呀？您那么高贵的人，怎么呆在这么恶心的地方呢？”
舒云凰懒得费力气搭理他，他却唯恐舒云凰听不到一般，凑到舒云凰身边，一字一句的说：“是因为，舒相您现在可是大不敬的罪人！莫说环境恶劣，皇上能让你活到现在，已经是对你的恩典了！”
瘦削清雅的男子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如剑直直刺进韩世玉眼中！
他身披囚衣，满头乱发，却依旧贵介如兰，高不可攀，容不得任何宵小之徒染指亵渎！
韩世玉被那样的锋利目光刺得心里一缩，脸上嘲讽的笑容一僵，竟然再也挂不住，于是恼羞成怒的一把把舒云凰拉了起来！
“你傲什么傲？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万民称颂的贤相舒云凰？一个等死的犯人也敢这么不识抬举！”
他用力地把舒云凰拉起来，再狠狠推倒！
眼看着舒云凰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脚上的镣铐刺得他双脚鲜血淋漓，韩世玉满意的笑了起来，蹲到舒云凰面前：“你的身子怎么那么虚，是不是很久没吃过饭了？求求我啊？求求我我就赏你一顿好饭吃，嗯？”
舒云凰自己重新站了起来，动作艰难缓慢，但即使全身伤口开裂也毫无任何神色波动，冷淡瞥了他一眼：“韩世玉，想杀了我，除非你有圣旨，想我求你，更是绝无可能，别白费力气。”
韩世玉冷笑一声：“哦，你是不是还以为，皇上对你存着一丝感情？所以才一直扛着不肯招供？”
舒云凰淡淡的抿了抿唇，并未否认。
韩世玉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略带兴奋地从袖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打开来，冲舒云凰露出一个残忍诡异的笑，然后语句清楚的读了起来：
“宣密旨：逆臣舒云凰，以下犯上，意图谋反，实乃大不敬也！念其为官多年，有功于社稷，朕不欲多加刑罚，只密令韩爱卿速往天牢，赐罪臣舒云凰毒药一颗，留其全尸，以示皇恩，钦此！”
韩世玉读得语气轩昂，趾高气扬，舒云凰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最终全无血色。
他的反应让韩世玉十分痛快，但仍旧觉得伤他不够，又把那密旨展开来，放到舒云凰的面前：“看仔细了！这可是皇上亲手所书！皇上令我···来赐你毒药！”
舒云凰往后踉跄几步，靠在牢房冰冷的墙壁上，才能勉强撑住虚弱无力的身子。
他向上仰着头，大口的急促呼吸着，眼眶中温热液体盘旋着，用尽全身所有傲气要强，才能控制住让自己的眼泪不要在这个小人面前滑落！
这么多年···北定中原，攘凶除奸，他牵着那个孩子的手一步步走到今天，只希望他的皇位安稳，南国百姓安康。
他曾经用身体用性命保护那孩子，曾经在重病之时为他平定叛乱，曾经九死一生留下亲卫心腹，留下自己所有能给那个孩子的东西。
他本以为，整整八年，他倾心扶持呕心沥血，那个聪慧的孩子不会不知道他的忠心。
他本以为，温热心脏，全部给了这国这朝这人，即便最是无情帝王家，也总该有一丝温情信任。
他本以为，受尽酷刑也无妨，只要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让那龙椅之上的人用心思索一下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便能对他有一丝信任，便不枉他这奄奄一息尤作困兽之斗！
可是。
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一个月来，全身遭受来回鞭笞，尚且能凭借一腔硬气，一身傲骨，死死扛住，决不倒下。
而在此刻，却再也拿不出分毫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舒云凰顺着墙壁缓缓滑落下去。
他目光空洞的看着某个方向，周身再无凌厉气势，而是如同深夜落下的潮汐大海，一片悲凉静默。
半晌，他低低的笑了出来。
先是摇头轻笑，而后那笑容越来越不可抑制，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终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好啊——好啊！
好一个韩世玉！好一个皇上！好一个南国！
好一个忠诚笃定天真荒唐不得好死的贤相舒云凰！
他笑得黑眸含水，薄唇殷红，眉眼一片妖异苍凉，本就俊秀的面容张扬耀目，美得让人心惊肉跳！
舒云凰这样突然的张扬放肆，让韩世玉怔愣了一瞬间，片刻后便露出狠厉之色：“死到临头还这么张狂！我这就送你上路！”
他正要拿出毒药，却听舒云凰嗓音温和的问：
“还有一个疑问，皇上忌惮我，是我功高盖主声名太隆，可你是为何？我在你走投无路即将辍学时收留你，悉心教授三载，你是为了什么如此恨我？”
韩世玉怨毒的瞪向那个突然平静下来的男子：“你悉心教授我三载！可为何不放我入朝为官？！我苦读十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位极人臣！可是你呢？！说什么我的性格暗含暴戾恣肆，不适合入朝为官！整整三年，你有无数次向皇上举荐我的机会！可是你没有！若不是我自己去考了状元，到现在还只是你的一个小小门生！”
就为了这个？就因为自己看出他不适合入朝为官，所以未曾举荐他？
舒云凰轻笑一声，点点头：“好，知道了缘由，做个明白鬼，来生才能尽情报仇！讨回一切公道！”
韩世玉心下一惊，暗叫一声不好，掏出毒药扑上前去，要把毒药塞进他嘴里。
不等韩世玉把毒药塞进他嘴里，只见舒云凰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利落的把舌头放到齿间，狠狠用力咬了下去！
随着他脸颊一动，唇角一行殷红鲜血淌了下来···
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耳边韩世玉的咒骂声渐渐远去，视线中昏暗的天牢渐渐模糊起来···
这世间毫无公道，若有来生，他要活得对得起自己一颗心，要那些鬼魅魍魉魂飞魄散，要那些唯恐天下不乱只要自己能得到半分名利的宵小之徒——将所有不公痛楚，千万倍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