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兰穿着普通丫鬟的蓝布裙，端着银耳羹走了进来，怨恨的盯了一眼镜子前的水杭橘，声音硬硬的说：“姑娘，银耳羹。”
水杭橘淡淡的瞟了一眼镜子中倒映出来的满脸怨恨的绣球兰，随口道：“放桌子上就好。”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大响，是瓷碗被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刺耳得让她忍不住淡淡蹙眉，但并未在意这个。
反倒是小酥看不下去，快步走了过来，到了绣球兰身边狠狠一瞪眼：“手脚怎么那么粗笨？姑娘等下还要登台表演呢，你弄出那么大声音来还要不要姑娘休息了？”
绣球兰顶嘴道：“姑娘若是想休息，就不会还要我服侍了，既然把我喊过来，那姑娘就是不想休息的！”
小酥本来就对绣球兰十分恼怒，看她态度如此傲慢无礼，更是生气，伸手抓住了她的耳朵扭了扭！
“嘿，你还敢嘴硬！”
小酥虽然生气，但天性善良，下手一点儿也不重，可那绣球兰被扭了耳朵却好似耳朵被人揪掉了一样惨叫起来：“你干什么！疼死我了！”
接着便不管不顾的哭喊起来，一溜烟儿跑到水杭橘面前‘扑通’一声扑倒，大声哭嚎着：“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啊——姑娘你看看小酥姑娘，我不过是一时没注意，就要挨她毒打啊——没天理了啊！”
小酥气得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你瞎说什么呢！分明是你自己故意耍脾气，我这是替姑娘教训教训你！我哪里有毒打你了？！你自己把耳朵揪红的！”
“你胡说！”绣球兰扯着嗓子吼道，接着又嘤嘤得哭了起来：“可怜我原是个没人疼的，妈妈不要我，姐姐瞧我不顺眼，现在连一个普通丫鬟也敢欺负我了······”
看水杭橘自始至终无动于衷，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边掩面哭泣，一边搬出了杜妈妈来：“就算我如今是姐姐的丫鬟，毕竟也是妈妈一手带出来的，姐姐就这样放任这丫鬟压在我头上······也太不给妈妈面子了！”
水杭橘这才扭头看了看她，勾唇轻轻地笑了笑，平声问道：“那我要如何做才算是给妈妈面子？你如今不过是我房里一个丫头，却人人都教训不得，这样说出去，杜妈妈的话岂不是形同虚设？又哪里来的面子可言？”
她妆容刚成，华美妖娆，眉眼间却带有一抹男子的端正，不仅毫不违和，反而显得她周身气质雍容脱俗，不染凡尘气息，叫人只可仰望。
相比之下，坐在地上的自己蓬头垢面，满脸眼泪······绣球兰心里暗恨，一颗心如同被烈火烤炙般难受无比，再也无法继续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哭哭啼啼，跳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小酥余怒未消：“姑娘为何还要和她讲道理？直接骂她一顿才好呢！像她这样不思悔改的坏人，根本就不配姑娘与她讲道理！”
“你骂她一顿，她再明里暗里骂你一顿，什么时候你才觉得爽快？她已经是身在泥潭里了，根本不在乎你会怎么对她，甚至恨不得你对她出口相骂，这样，你和她看起来就是同一种人，都是在泥潭灰尘里的人了。”水杭橘摇了摇头，眉目雍容淡定：“最好的方式，是告诉她，你在泥潭里，我在云高处。”
对绣球兰那样的女子来说，云泥之别的痛苦，比什么都更让她难以忍受。
小酥不笨，想了想便立刻明白过来，长长的‘哦’了一声，惊叹道：“姑娘你可真的是太聪明太厉害了！我觉得姑娘你落水苏醒了之后，好像······比以前又聪明厉害了好多！”
以前······水杭橘的以前······
水杭橘的目光微微一顿，略带一丝慨叹的问：“你觉得，如果是以前，我会怎么做？”
“那姑娘八成是就这么算了，或者是和绣球兰老死不相往来，反正肯定不会把她弄来当自己丫鬟的，姑娘会嫌她碍眼的，其实我也觉得她很碍眼······”小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气呼呼的说：“姑娘，你不知道！就在刚刚！绣球兰故意把你的衣服洗坏了！我亲眼看见她把姑娘的衣服放在脚下踩呢！真是气死我了！我骂了她一顿，可是衣服已经坏了······”
水杭橘微微的出神，没仔细听她后面说的话，被小酥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若有所失的问了一句：“嗯？哦，那小酥你觉得，现在的我，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藏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
她做了自己曾经绝不会做的事情，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甚至不知道这个人还能不能算是她自己······
她需要有一个人来告诉她，她现在这样······
“姑娘你这样特别好！”
小酥毫不犹豫的说道，她听见自己的心猛的落回胸膛的声音。
“我以前虽然也觉得姑娘你很好，但总是忍不住要给姑娘你操心，也经常和姑娘一起受欺负，虽然姑娘你都不在意，但是我都替你在意着操心着···”小酥腼腆的笑了笑：“可是小酥笨啊，什么也帮不了你，现在这样最好了！姑娘你又厉害又聪明！小酥一点儿不担心你，小酥只要跟着你就好了！”
她眼眶一热，赶忙转过头去，用力克制住了喉头的涌动，淡淡道：“那就好。”
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自己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时候，还能肯定我这样的存在·······
谢谢你肯定现在的舒云凰。
微微仰头才让自己平复了情绪，她转头对疑惑的小酥展颜一笑：“不用担心绣球兰的事情了，她做的各种事情我都知道的，既然还没有直接伤害到我们，你别太在意，她越是这样做，对我们反而越好。”
“啊？”小酥不解的问：“为什么呀？姑娘你都不知道她就这一会儿偷偷地弄坏了你多少东西······”
“弄坏多少都无所谓，她做得越过分越好。”水杭橘眸中闪过一丝冷然：“若是想让绣球兰受到应有的惩处，一定要让她再次露出当初的面目，我们才好留下证据，让她、让杜妈妈、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