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朝四年七月。
女帝武媚执掌中原已十三载。
神都外城,归仁坊义庄中。
义庄简陋,黑墙灰瓦。
正堂内,摆放着十几个棺材。
一口抹黑棺材摆放在义庄正中间。
太阳高悬,透过正堂几个破烂的窗户,照在了棺材上。
咚!
闷声从棺材内响起。
在这寂静的义庄内,是那么的突兀,更显得诡异无比。
喵呜~
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被这动静惊扰到,发出一声惊叫,跑了出去。
吱呀!
正中的棺材盖子滑动,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
一双修长宽大,却又异常白皙的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
穿着灰色麻衣的人影,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哎呦,这一觉,睡得舒服。”
温润的声音,响彻在寂静无声的义庄内。
叶青一手撑在棺材上,轻松一跃,站在了义庄内黑褐色的夯土地上。
恰在此时。
“叶青,在不在?”
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义庄外响起。
叶青走到义庄门口,面无表情的对来人道:
“高秉烛,今个是你来送尸体啊?”
大理寺殓尸人高秉烛。
着一身黑色破烂麻衣,络腮胡,一脸苦闷相,对着叶青点了点头。
瓮声道:“自己来,不用分钱给别人,搭把手。”
叶青微微一笑,这话,没毛病。
随后,两人一起,将高秉烛拉着的板车上,摆放的四具尸体,抬进了义庄内。
收敛之后。
高秉烛再次出声道:“摆放七日,若无人来认领,就丢去城外乱葬岗。”
叶青点了点头,看着高秉烛拉着板车离开后。
叶青呢喃道:“是个身手不错的,怎么就当了殓尸人?”
说完,叶青径直离开了义庄,连门都不带锁的。
毕竟,正常人谁会来义庄这么一个满是死人的地方偷东西。
而且,义庄除了尸体,也没什么可偷的。
神都城郊叶家村。
年仅十九的叶青,穿着宽大朴素灰色圆领麻衣。
修长健硕的身材,在麻衣的遮掩下,看起来,变得瘦弱。
加上俊俏的面容,宛若一个羸弱书生。
不过。
走在村里的他,所过之处。
村民望其,都一脸嫌弃,恐避之不及。
更有几个年芳二八的妙龄女子,见到叶青从身边路过。
也都躲避到一边,满眼可惜,偷摸瞧着他俊俏的脸。
而叶青,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继续低头,走着他的路。
谁让他是个仵作。
仵作乃贱役,在古代都是贱民担任,地位低下。
整日与死人打交道,天天瞧着那些腐尸烂肠的,更是与死人同睡,沾染了不少死气。
在人们的认知中,仵作是连狗都嫌弃,见到了都得叫两声警告的存在。
更别说普通人还有贵人了。
都是避之不及,见到都嫌晦气。
即便叶青是县衙殓尸人,有着官身,但还是个受人白眼的贱籍仵作。
这也是为什么,叶青长得俊秀,还是官身,偏偏行人见之都一脸嫌弃的原因。
就在叶青快要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叶青,快,随我走。”
叶青抬眼,看着面前肤色黝黑的农家汉子,不解道:
“三兄,怎么了?”
叶三着急忙慌道:“村东头,叶寡妇刘翠死了,大家都说是张婆杀的。”
“村里的屠户叶牛,验了尸,也说是张婆杀的。”
“我不信张婆会杀人。”
“快跟兄长走!”
叶三说话间,就已经奔到了叶青身边。
拽着叶青的胳膊,朝着村东头跑去。
半个时辰前。
辰时初。
叶家村东头,叶寡妇家中。
张婆看了眼日头,不解道:“这都辰时了,大娘怎么还未起?”
她不解的敲响了儿媳的屋门。
“大娘?”
见没人响应,便推开了屋门。
门一开。
张婆便傻愣在了门口。
屋中,一具尸体,正悬挂在木梁上。
娇俏的叶家寡妇刘翠,已是满脸灰白,双目圆瞪,失去了神采,明显死去多时。
“死,死人了~”
“大娘,呜呜,大娘~”
张婆踉跄两步,惊恐的看着尸体,蹲坐在了地上,哭嚎了起来。
周围的街邻,听到张婆的哭嚎,纷纷进入了叶寡妇家。
当看到刘翠的尸体,悬吊在木梁之上,纷纷吃了一惊。
有胆大的赶忙上前去将尸体放下。
胆小的连连后退,去禀报村正。
叶家村的族老,亦是村正的叶凡。
身穿得体的深蓝棉衣,戴着黑色幞头。
枯槁的双手拄着拐杖。
六十五岁,年已花甲的他,身子骨还算硬朗。
此时的他,满脸的阴沉,在一众村民的簇拥下,走进了叶寡妇家。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瓮声道:
“怎么死的?”
张婆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说着:“回族老,平日我家儿媳早早就起了床,开始生活。”
“今个都辰时了,我家儿媳还未出屋,便去叫喊。”
“没见应声,一推门,就看到我家儿媳吊死在了木梁上。”
叶凡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活得久了,多少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他看着上吊而死的刘翠,并没有伸出舌头。
出声道:“这尸体不对,人没伸舌头,很有可能不是吊死的。”
“去寻了叶牛来,他懂些验尸的本事。”
“喏!”
一村民立马跑了出去。
屠户叶牛,天天宰杀牲畜,对刀伤伤口很是熟悉。
有些时候,也会被官府请去查验尸体。
一来二去,除了认辨刀伤外,叶牛也都会一些简单的验尸手段。
至于同村的仵作叶青……
没人想跟叶青打交道,实在是太晦气了。
叶寡妇家的一个邻居,突然看着哭泣悲伤的张婆道:
“张婆,你儿媳,莫不是你害死的吧?”
“昨夜,我还听到你们争吵的厉害。”
“就是,就是,张婆,莫不是你儿媳跟人私通,被你发现,怕污了你家的名声,才勒死了你家儿媳,又摆出了上吊自杀的样子吧?”
又有一人帮腔附和起来。
其余的人,也都开口,说起了往日婆媳之间总是起争执。
被邻居这么说。
张婆顿时神情慌乱,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你们莫要信口雌黄,诬陷我啊。”
“我,我怎么可能会杀我儿媳。”
“而且,我儿媳洁身自好,断然没有同人私通的事,你们不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