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南巡回来后,封了新皇后,是沈尚书的义女,一个乡下来的采茶女。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毕竟我一进宫就占到了最高位,那场近几年来最隆重盛大的册封礼,让我包揽了宫里所有人的眼刀子,
成功体验了一把草船借箭里草船的感觉。
然而眼下,更夸张的出现了。
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会生气,嫉妒,发狂。
对此我只能说:格局太小。
尽管做了五年的贵妃都没升上皇后,但说起来我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毕竟我宫里的面首,也不见得比皇帝后宫差到哪去。
他有他的三宫六院,我有我的卿卿砚砚,何况程砚还会各种角色扮演…
——
(一)
皇后册封那天,我还躺在程砚的怀里,吃他喂给我的葡萄。
在美人怀,吃着剥好的进贡葡萄,这日子简直不要太好。
哎呀,不小心咬到了程砚的手指。
程砚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并没有把手指退出来,反而搅动着,不紧不慢地摩擦我的牙齿。
“喂,你…不要…”我含糊不清地开口。
没洗手不干净啊!
门突然被打开,顾晏黑着一张脸,阴沉沉地盯着我。
旁边那位传说中新晋的皇后娘娘,看起来几乎有顾晏那么高,这会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眼底闪烁熊熊的八卦之光,一点没有皇后端庄的样子,倒像村口嗑瓜子的大婶。
嘶,这个皇后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不是说貌若天仙,弱柳扶风吗?
沈昭仪又骗我!
顾晏红着眼,手哆嗦着指向我,气得发颤。
我慌张地想要下来,被程砚一把搂了回去,他嚣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挑衅地看向顾晏。
不是,我是担心他被气死了,我们两个就要上京城头条了。
明天小报上就是:震惊!贵妃因爱生恨,找男宠气死皇上!
顾晏手哆嗦的更厉害,恨恨地瞪着程砚。
“那个——”我觉得我有必要说点什么。
“皇上你是得了痫病吗?”
哎哟,我这嘴!
我懊恼地捂住嘴。
程砚笑得跟朵开烂了花似的,眼睛弯成勾人的弧度。
顾晏怒极反笑,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江攸宁,你可真是好样的!”
“嘿嘿,还行还行~”我下意识地回道。
“你!”顾晏极力压抑着气性,拉上新皇后,重重地摔门而出。
门外传来一阵看似焦急愧疚的劝慰:“皇上,臣妾也不知道,贵妃姐姐竟然会这样,您千万别生气!”
等到声音远去,连枝畏畏缩缩地冒出头,脸上赔着笑,眼睛里闪烁着熊熊的八卦之光“对不起啊小姐,我没拦住,你们有发生什么吗?”
我微微一笑,朱唇轻张:
“当然没啦小傻瓜!”
“但是你半年的俸禄没啦~”
(二)
其实我是不想进宫的,但是架不住顾晏这家伙手段实在阴险。
公然在校场表白,说钟情于我。
开玩笑,他喜不喜欢我,我能不知道?
不就是顾忌我父亲战功卓著,而我才智双全,怕动摇了他的威信吗?
他要是直接跟我说,我也不会怎么样,讨个富贵闲职,揍他一顿,也就完事了。
但是他偏偏要作死,夺了我爹兵权后,又给我整一出友情变质,把我召进宫里当花瓶,还是个妾,简直找死。
刚进宫时,大家还维持着表面和平,顾晏知道我不乐意,自以为是地办了一场册封礼。
每每想起他那时故作深情的表情,我都很惊叹,这人怎么这么能装?
但是!这种没有营养的形式主义,除了感动他自己,和给我拉仇恨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没看见文淑妃法令纹都气出来了吗?
还浪费了我时间。
原本以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过就是进宫做个吉祥物,安慰一下他脆弱的自尊心。
谁知道相安无事到第三年,顾晏在我生辰那天,拉着我喝酒,居然想要我侍寝?!
他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盖着被子纯聊天?
纯洁的师门关系?
我不懂,顾晏看起来也不是很懂。
因为他居然想用强。
笑死,我看他脑子才被强了,一点数都没有。
于是时隔三年,我们师姐弟再一次发生了单方面切磋。
我狠狠地打了顾晏的屁股,他目瞪口呆的表情里,我又将他打晕扔了出去。
顾晏是第二天早上醒的,被杂扫的宫女发现他们亲爱的皇帝陛下,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睫毛还挂着清晨最新鲜的露珠。
他很生气,我也很生气。
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我作为师姐也算他半个娘了,他居然想乱来。
作为他娘不得教训他。
顾晏跟我冷战了,一个月没进过后宫。
宫里的下人一贯踩高捧低,在第三个妃子来明面探望实则阴阳我的时候,
我终于祭出了我的长剑,给她削了个梨:“妹妹今年几岁,平日喜欢什么?皇帝有什么好,不如看看我?”
沈昭仪惊悚地看着我,一把拍开了我的手,转身就走。
老远都还能听到她在嘀嘀咕咕地说我疯了。
我摩挲着指尖残存的滑腻感,捡起落到地上的梨,拍去灰尘咬了一口:“真浪费啊,边疆都吃不到呢。”
(三)
沈昭仪走了以后,宫里就传出我因为失宠疯了这件事。
不少人都闻名而来,但是盯着我挂在殿门口的剑望而却步。
嘁,胆小鬼,这叫辟邪,辟的就是小人。
蒹葭宫里也走了不少人,只留下了打扫外殿的人,正好落个清净。
顾晏似乎也听到这些传闻了,来远远地看了我一次。
他就站在蒹葭宫门口的梨树下,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衣服,遥遥相望,什么也不说。
我进宫以后他就种了满宫的梨树,起风的时候就像下了一场春雪,明明是春天,漫天的白色倒更像冬天。
我同样地坐在殿前,瞧着他。
他为什么不进来呢?
“小姐,有没有可能这把剑真的很吓人?”
连枝站在一边,心惊胆战地指了指我头顶那把剑。
锋利的剑刃闪着寒光,剑尖直指头顶。
几斤重的剑仅靠一根线吊着,掉下来就能把人捅个对穿,死得透透的。
“你懂什么,说了这是辟邪!”我有些生气,插腰看向连枝。
“哦——”连枝阴阳怪气地瞅着我。
臭丫头,就知道怼我。
顾晏还站在那儿,
男人穿着玄衣,梳了一个格格不入的高马尾,有种老男人装嫩的嫌疑。
我嫌弃地别开眼,进了殿内。
顾晏还是十八岁好看。
那天梨花很漂亮,风吹落了满树,可惜距离太远,我闻不到花香,他也看不清我表情。
后来他再也没来过,不过赏赐也没落下,还是照给了。
算他还给自己剩了点良心,没自己吃完。
宫里的人摸不准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奉承我。
正好,我也落得清净。
衣食无忧的养老生活谁不喜欢?
(四)
朝堂上被大改,父亲辞了官,被顾晏假惺惺地抹着泪给了个虚职养老。
丞相很得意,他女儿文淑妃也很得意,还专程跑来炫耀,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我爹下台了我也完了,什么独占朝堂之类的。
莫名其妙!
我很不高兴,进宫一趟还是落了老下场。
顾晏真不做人。
所以文淑妃来的时候,我给她舞了一套剑法,吓得她假发包都掉了。
到第五年,顾晏就娶了新皇后,宫里那些人又有激情了。
天天张着嘴巴胡说八道。
什么都没有的事,也能歪出山路十八弯。
这两年我不知道听了多少关于我跟顾晏的爱恨情仇。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emmm,宫里的夜那么长!那么冷!
没有火热的八卦,要我怎么熬过去!
而且我一身好武艺,虚度了多浪费哎。
但快乐的事情总会有些波折。
在某次翻墙的时候,我被连枝这个告状精抓到了。
她义正词严地制止了我,严肃地像京兆尹的古板老头:“小姐,老爷说了你不能再偷偷听人墙角了!”
“昨天刘才人的贴身丫鬟跟李贵人的小太监在御花园里干坏事,被小太监前相好的现相好发现了,现相好吃醋举报侍卫头头那儿,结果侍卫头头转头收拾了人以后,晚上又带刘才人去了那里。”
连枝越听眼睛越亮,完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期待地等我讲一下个。
“预知后事如何,请参与夜隐消息探查小队!”
连枝严肃地望向我,摇了摇头:“我绝不会——”
“听说侍卫今天晚上又要跟刘才人约?”
“绝对不会不参加的!”
于是每个点着小灯的夜,窗里的人激情澎湃,窗外的我和连枝笑靥如花。
虽然事后连枝总是否认,说她没有笑,但是每次就她笑得最开心,恨不得挤到人家中间面对面地听。
话扯远了。
虽然有了八卦解闷,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这宫里到处压抑的很,我大好的年华还没展开,就快要凋零了。
我写信向父亲诉苦,告诉他,他亲爱的女儿为了他有多辛苦。
父亲不愧是亲爹,隔天就给我送来了程砚。
程砚是自己在夜里来的,那会儿是我入宫的第四年。
少年只身一人闯进宫里,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安静地半跪在地上,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莫名有些孤寂。
见我出来,他才缓慢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眼睛亮得像一只狼犬,莫名有些熟悉。
我把他调到了我身边,做了贴身太监,每天对着他的脸都能多吃一碗饭。
原本以为程砚和我一样,都是来当花瓶的。
后来发现并不是,他比我多才多艺,也远比我有志气的多。
舞剑,话本,按摩,样样俱全。
而且讲话本的时候,还会扮上造型,他说更有代入感。
我心虚地看着被程砚拉住的手:
他说得对,就是为了听故事更有代入感而已。
可连枝不这么想。
她说程砚是小白脸,我是贪图美色的昏君。
呃…也没有吧。我不是很有底气地松开程砚的手。
少年立刻委屈地盯着我,漂亮的眼睛周围泛起红,神似三月的桃花,惑人的厉害。
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视线。
原本以为找来的是一个高冷的花瓶,结果发现是只闷骚的狐狸。
我当然看出了他的一些想法,但是不妨碍我装傻。
爱是苦乐交织的东西,太沉重了。
但是暧昧不是,我只需要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