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千家的眼睛
人总是容易原谅自己对他人的伤害，说自己无心。而别人对自己的，即便无心，亦难以原谅。
——陆楚桥
“大家休息下，模特换衣服。”安辛将手里的相机，随手一递，助理已经一个快步上前，急忙接到手里。“太阳快下山了，大家抓紧时间，拍完收工。”
“喝点东西。”旁边有人递过一瓶水，安辛愣了一下，转头，千家的笑脸出现。
“这么好心来找我？”安辛接过水，两人走到一旁的路边坐下。为了拍摄需要，工作室特意挑了市边上的一座森林公园，租借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高大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树叶密匝的缝隙，好像手电筒一样照射下来。
“我找到工作了。”千家也不绕弯，这样的阳光照在身上，莫名的觉得温暖幸福。“之前在医院认识的那个人，叫唐凡的，原来是写书的，让我帮忙做助理，”千家转头看看安辛，又把目光调开，“我同意了。”
“书局呢？不是在等结果么？”
“我不想再纠缠了。”千家皱眉，现在关于书局的一切想起来都不是温暖和快乐的，只要想到书局，就会想到柏家兄妹，想到这几个月的压抑和挫败。“有时候，要给自己放条生路。”也许并不是紧抓在手里才是幸福，也许放手才是。
“你这是放弃了？”
“她说我妈妈是……”千家悠的住口，她说不出那个词。
“是什么？”安辛不解的看千家，看到千家羞于启齿的样子，心里明了。
“谁能说清爱情的对错？”安辛笑着安慰。
“不能拿爱情做所有事情的借口，不道德就是不道德。”千家激烈的摇头，她不能这么说服自己，怎么能这么亵渎爱情的纯粹。“伤害就是伤害，不能因为你爱了，就不在乎别人被伤害，就觉得伤害别人是天经地义，是自己不能控制的。”
千家眼眶发热，她看到了柏千凉手腕上的伤痕，在柏千凉扬起那些账单的时候。第一时间，她就醒悟母亲曾经对这个女孩做过那么不可饶恕的事。
“柏千凉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你现在人在明处，不是之前她不知道你的时候。”安辛一点也不敢想的如此乐观。只怕那个女人稍有不顺心都会迁怒到千家身上，从此永无宁日。
“工作地点，在敦煌。”
安辛一震，转过身看千家，这家伙是连老窝都不要了？
“可能要两三个月。”千家看着安辛诚实的反应，内心深深的刺痛了一下。真是鄙视自己啊，竟然会做个胆小的逃兵。曾经那么信誓旦旦的勇气，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了。
“陆楚桥说什么？”安辛问道。
“陆楚桥……”千家沉默，陆楚桥什么都没有说。那天在车上说了这个消息后，他以为陆楚桥会说些什么，或者问她些什么问题。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没说好，没说不好，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他说一路平安。”千家觉得喉咙发酸，出不了声音。
“反正只有三个月么，不长的。”安辛拍拍千家的肩膀，“等我收工请你吃饭，为你的新工作庆祝下。”
“好。”千家笑着点头，眼底的落寞努力地收敛，还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千家从没想过一群人笑闹会有多大的杀伤力，直到这一刻。工作收工，一群人嚷着要聚餐，安辛脱不了身，拉着千家一起。一群人吃了饭不过瘾，还要去跳舞，跳舞累了又跑去路边摊吃夜宵，喧喧嚷嚷，吃饱了又想唱歌。
千家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钟，凌晨一点半，陆楚桥应该已经睡下了，看来今晚她又要去挤安辛家的地板了。千家想着要和安辛说话，却看到包房的角落里，安辛同一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安辛微醺着眼睛，嘴角有醉人的笑意。那个男的似乎是安辛的上司，听安辛提过几次，看来自己不好做电灯泡了。千家又低头看看表，若是如此，还是越早回去越好。
千家拿起手机给安辛发短信，这么吵闹的环境，她喊破喉咙安辛也听不到她的。安辛拿起手机看了看，转头和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千家回到陆楚桥的住处已经将近凌晨两点钟，千家轻手轻脚的进屋，怕惊动陆楚桥。不敢开灯，千家借着一点点月光在屋里行走，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沙发上怪怪的，起伏着，好像堆了什么东西。千家慢慢靠近，想要看清楚些。
沙发的表面起伏的动了动，发出唰的一声轻响。千家走过去才发现，原来是一条薄毯子掉在了地上。千家弯腰拾起，抬头，一个男人躺在沙发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陆楚桥？为什么好好的有房间不睡，却要睡沙发？又在加班么？千家转头，茶几上零零散散的几份文件，真的好辛苦啊，千家忍不住皱眉。千家轻轻靠近，把毯子盖在陆楚桥的身上，不敢动作太大，怕惊动了他。陆楚桥一只手挡在眼前，遮住了眼睛，嘴唇在月光下，显出淡淡的红色。千家顿时觉得心里一紧，脸有些发热。
沙发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挡在眼前的手向上伸去，一双眼睛睁开，那双眼清澈的如湖泊一般，泛着淡蓝色的光，毫无困顿睡意。一双眼睛就那么直接的，毫无阻拦的看进了千家的眼里。手中的毯子落地，千家看着陆楚桥的眼睛，目光被锁定了一样转不开，她从没离他那么近过，她从来不知道他的眼睛竟然是这样的。
心猛地停顿了一下，千家整个人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心开始狂跳，无法阻止，就这么坦露在原本安静的夜里，突兀，坚持。
陆楚桥睁眼看着千家，千家冰凉的发丝垂下来，一下一下似有似无的划过他的脸颊。那双眼睛毫无遮掩，一切都写在里面，毫不费力，他便可以一眼望穿。清明透亮，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了，陆楚桥心中莫名一沉。喉咙突然感觉到一阵干渴，陆楚桥想要开口，嗓子却暗哑的发不出声音。
陆楚桥伸手去扶沙发背，想要坐起来。
看到陆楚桥的动作，千家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蹭的一下跳的好远。
黑暗中传来陆楚桥低沉的笑声，笑声好像在陆楚桥的喉咙里滚动，千家站在一旁听着，好像在她耳边一样，耳朵发痒，热热的灼烧感。
“怕成这样。”黑暗里陆楚桥的声音透出一丝慵懒，不敢从千家身旁路过，怕惊吓到她，陆楚桥直接从沙发背上翻过去，一双修长的腿，一步便垮了过去。
千家站在原地，分明听出了陆楚桥的嘲笑，却不敢反驳，双手死死地按住心口，希望可以遮住些狂乱的心跳声。
“今晚似乎很愉快？”陆楚桥的声音，远远地自厨房传来。
千家转头看过去，漆黑一片，隐约的轮廓，根本看不清什么。
“呃，去和安辛说下敦煌的事。”几次深呼吸后，千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准备下个星期就过去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厨房里没有声音，千家安静的站在客厅里，等着任何细小的声音传来。
“要喝点什么？”厨房里出现一丝亮光，是冰箱灯。
“不用了。”千家摇头。
光亮消失，厨房恢复黑暗。偶尔有玻璃器皿碰撞发出的细小声音。
然后，是脚步声。
千家转头，看向厨房门口，陆楚桥的身影自暗处出现在月光下，并未走近。陆楚桥站在厨房门口，斜倚着一侧的墙壁，歪着头一双眼睛映着月光，注视着她。
今晚的陆楚桥，让她害怕。比任何时候的陆楚桥，都让她害怕。想逃，却又没有力气逃。
陆楚桥轻轻摇晃手中的杯子，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酒香，冰块穿过玻璃杯壁，慢慢冰冷他的手指。直到手指被冰的痛了，陆楚桥终于低下眼睛。
“董院长打来电话，结果已经出来了。”陆楚桥转开头，低头看着酒杯里清晰透亮的冰块，好像某人的眼。
这么快？千家看着陆楚桥，心莫名的揪痛，似乎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在给他们画上句号。
“明天有时间么？”陆楚桥抬眼，双眼在黑暗的房间里，异常的闪烁。
“有。”千家安静的点头，“谢谢。”
“我分内之事。”陆楚桥语气依旧冰冷，嘴角浅浅一笑，随时不忘自己的界限。话出口，陆楚桥的心里似乎平静了些，这样的距离就对了。
话音落了，两人各自沉默。空气在两人间流转，好像风一样的在二人间盘旋。把他的气息吹些向她，又带来些她的清澈。
“先睡了，晚安。”沉默变得越来越明显，千家鼓起勇气开口。
“晚安。”陆楚桥点点头，举起手里的酒杯优雅的致礼。
千家浅浅笑笑，走进卧室，关上门。
暗夜里，陆楚桥依着墙壁，侧头凝视千家房门底下的缝隙，许久，没有灯光透出来。陆楚桥眉头慢慢的聚拢成山峰，眼里的情绪复杂说不清晰。陆楚桥深吸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031.她不是柏家的孩子
真相。什么是真相？真相绝对么？真相一致么？你眼中的真相和我眼中的，是否一样？答案：不，绝不会一样。
——陆楚桥
千家同陆楚桥一起坐在医院走廊，等待董院长的结果报告。柏千凉同柏亦南坐在远远的对面，柏千凉看也未看她一眼，柏亦南只是微笑颔首。
千家坐在陆楚桥旁边，敦煌的事在心里反复翻腾，为什么他一句话都不说呢？
“有话请讲。”陆楚桥低头翻着其他案件的卷宗，冷冷开口，从坐在这里开始，千家就时不时的转头看她，有话想说又不敢的样子，实在是让他难受。
“没有。”千家急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手里的卷宗啪的一声合上，陆楚桥转头看千家，如果想瞒他的话，她说谎的水平要多加训练了。
“确定不说？”陆楚桥冷冷开口，语气多了威胁的成分。
千家转头同陆楚桥对视，说什么？问他为什么对她去敦煌的事一句话都不问？又或者……不，她没奢望陆楚桥会挽留她。
“楚桥。”远处有人喊。陆楚桥看看千家，站起身走开。
千家坐在原地看着陆楚桥走到董院长身边，接过一张纸。低头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她。
隔着长长的走廊，一瞬间，千家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晚上。陆楚桥神明一样俯视着她在人间的挣扎。
他真的很远，真的很远。
陆楚桥慢慢走过来，递上一张纸，千家伸手接过，眼睛始终看着陆楚桥，没有任何信息泄露，看不出他高兴或是失望，或是担心，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对她没有任何情绪，何时她也可以这样完美隐藏？
千家低头，白纸上一个表格，一串不明所以的数据比对。结尾处，留下一句话。
根据数据比对，结果显示，百里千家同柏亦南的DNA相似度为0.07%。
也就是说，千家和柏亦南是兄妹的可能性，为0.07%。
近而，鉴于柏林之同柏亦南的父子关系，也就表明，柏林之同千家是父女的可能性是0.07%。
基本上，她已经可以说，她不是柏林之的孩子。
千家沉默的看着检验结果，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答案而情绪起伏，可现实却完全没有。缓缓呼出一口气，她不是柏林之的女儿。千家竟然觉得一阵轻松，那就证明，她的母亲并不是柏千凉说的那种女人。
千家静静的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曾经的老问题又回来了，她到底是谁的孩子呢？这世上还有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活着，或是死了？这世上还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想知道她的存在，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还能再想这些，她突然觉得好亲切。她可以继续幻想父亲的样子，而不是那个凉薄的男人。
千家站在唐凡家的门口，看着房间内的样子，忍不住睁大双眼。
“作家是真的需要这么乱才能工作？还是只是懒惰的借口？”唐凡的房间并不小，却被一摞摞的书本垒的放不下脚，空中吊着一条一条的线绳，挂着各种尺寸和风景的照片。简直是陆空结合作战。
“女朋友分手了。”唐凡穿着肥大的衬衫，扣子松松垮垮的扣了两颗，一派闲散。
“女朋友是帮你打扫卫生的？”千家挑眉。
“不是，不是。”唐凡立即摇头，“哎，红袖添香夜读书，何等惬意。咖啡？”
“好，谢谢。”千家走到书桌边坐下。低头看到一个纸箱，上面大大的网上书店的名称。
唐凡走出来看着千家皱眉的样子，笑笑走过去。千家书店的事，那晚吃饭的时候，他听千家说起过。“网络实在恐怖。我昨晚才下的单子，今天一早就送到，速度惊人。”
千家慢慢点头，相对于网络，她的竞争力几乎为零。
唐凡似乎意识到了千家的低落，笑着递上咖啡，“不论做什么，永远不要和人性为敌。”
“什么？”
“人天性懒惰，不思进取，好逸恶劳。”唐凡豪爽的坦言，“能躺着就不坐着。自己去书局买书搬书多辛苦，更何况网上的价格还便宜很多。”
的确如是，千家点头。
“曾经有个经济学家说过，人们经常以为自己是没有选择权的，是随波逐流的。但实际上，恰恰相反，我们每个人都对我们想要生活的世界，做出了选择。换而言之，今天的世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选择让她这样。”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同样的两家蛋糕店，一间好吃价格适中，服务态度也好；一间不好吃，价格便宜，服务态度糟糕，你会选择哪家？”
“我不吃蛋糕，会胖。”千家笑着眨眨眼。
“你已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唐凡笑着伸手拍拍千家的肩膀。“很多时候我们阻止不了自己，就好像翻滚下山的狮子，如果没有一棵树或者突起的岩石，它是无法停下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能停在哪里。”千家说出心中恐惧。改变是恐怖的，当你对一切毫无控制能力，不能决定自己的方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会喜欢自己将要变成的样子。
“你可以的。”唐凡笑着举起酒杯。“你在挣扎，你在反抗。很多人，如我，从未有挣扎的机会，便放弃了。”
“我真的很怕会做错事。”
“不用怕，一定会的。”唐凡清爽的笑容让沉重的话题变得愉快，“犯错是，成长的代价，必修课。”
“敦煌的事，你决定了？”
“嗯，”千家点头，陆楚桥冰冷沉默的眼划过脑海，“我想去。”
“好，留下电话邮箱，我让助理发你行程表和需要准备的东西。”唐凡也很爽快，伸手递上一张纸，“另外，这是你的入队礼物，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唐凡说着右手握拳伸到千家面前。
千家摊开手心，一个小巧的戒指落进千家的掌心。藏区的三色铜，古朴清澈。
“戒指？”千家略感意外的抬头，什么男人会把戒指当礼物当初送。
“别紧张，上次去西藏带回来的，”唐凡笑着伸出手，食指上套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我们每个人都有，算是上贼船的标志。”
“用戒指？”千家笑着看唐凡，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也许男人都不明白戒指对女人，到底意味什么。
“不要就还我。”唐凡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想要抢回来。
“我要，我要。”千家急忙戴上，无名指刚刚好。“谢谢船长。”
“给你防色狼用。”唐凡乘机玩笑。
“连颗钻都没有，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同情我了。”千家笑着摆手，捧着一堆要整理的资料刚要离开，却被唐凡一把拉住手腕。唐凡挑着眉头，微眯着眼睛打量千家。
“怎么了？”千家被看的有些心虚。
“你恋爱了。”唐凡勾起嘴角，迷人的微笑。
“什么！”隐藏的心事竟然那么简单就被看破，千家顿时觉得心跳开始加速，急促激烈，好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唐凡双眼一亮，这么简单就得到了答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哇哦，”唐凡双眼炯炯的看着千家，“我敬佩你的勇气和胆色。”
“为什么？”忘记了要反驳，千家疑惑的询问。
“为什么？”唐凡挑眉重复，“因为如果没有做好被伤害的准备，就投入爱情的行为，是非常勇敢的，甚至是盲目勇敢的。”
千家沉默的看着唐凡，原本激烈的心跳，竟然被慢慢冻结。
唐凡看到千家不安的脸色，察觉到千家的担心，随即微笑，“不做好吃苦的准备，何谈爱情？”
“爱情是苦的？”千家怔怔的反问，他觉得爱情是苦的？世人向往的甜蜜爱情，他却说是苦？
唐凡微笑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呵，等你爱了。千家，你来告诉我答案吧。”
032.没有好人，亦没有坏人
为什么大家对输赢如此偏执？宁愿放弃一切去赢，也不愿保全所有而输。
——百里千家
简锦同秦子章坐在陆楚桥对面，时不时的交换眼色。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几次了？简锦看着对面低着头，好像很认真在看文件的陆楚桥，然后转头看向秦子章，示意秦子章开口。
秦子章接到信号，急忙摇头。他都已经喊了陆楚桥不下三声了，睡着的人都能喊醒了，这大哥是入了定了，眉头都没动一下。
“今天就到这里吧。”简锦笑笑，站起来。
秦子章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低头，陆楚桥依旧坐在原地，动也未动。
简锦同秦子章对视了下，狡猾的心迹在两人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快的不到一秒。两人又微笑着慢慢坐下来。
“听说千家要去敦煌了。”简锦不疾不徐的说，好似在闲聊。余光扫向陆楚桥，明显看到陆楚桥震了一下。
秦子章也发现了陆楚桥的变化，虽然陆楚桥紧闭着嘴，装作事不关己一样，可是拿着笔的那只手，明显握紧了。往往一个极细小的细节，便可泄露一个人最不愿告人的秘密。
“哦？”一旁的秦子章笑着接口，“去玩么？敦煌的莫高窟真的很美。”
陆楚桥低头不语，好像很认真的在研究文件，丝毫没有要加入对话的意思。
“不是，是去工作。和一个帅哥哦。”简锦笑着扔出重磅炸弹。
“帅哥？”秦子章惊讶的挑眉。
“而且还是个才子，叫唐凡。”简锦笑着继续说，“记得我推荐你的那套叫七世印的书吧，关于旅游的，就是他写的。”
“哇，”秦子章夸张的惊叹，故意转头看看陆楚桥，又转回头看简锦，“千家那么单纯善良，而且又是孤男寡女，此唐凡人品如何？”
“哎，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样子。”简锦努力忍住笑声，“你是男人，你懂的。”
“我——”秦子章刚张口，就听见耳边蹭的一声响。
陆楚桥皱着眉，转身大手一挥，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一脸阴云的向外走，“散会，你们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陆楚桥打电话给家里，没人接听，驱车到书局，也没有发现千家的身影。第十街在夜幕下灯火辉煌，千家一定不会呆在这里。脑中一个闪念，陆楚桥又有了想要皱眉头的冲动。
车子转了几个弯，停在一个街心花园。陆楚桥下车，方向坚定明确的朝儿童乐园方向走去。那个粉红色的城堡孤零零的伫立在一战昏黄的路灯下。
陆楚桥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走过去。陆楚桥走到城堡门口，蹲下身，果然里面蜷缩着一个人。
眼前的光线忽然被遮挡住，千家抬起头向外看，整个人怔住。时间好像一下后退到了最初的时候，她和陆楚桥的第一次相见。
陆楚桥蹲在玩具城堡的门口，好像神祗一样，冰冷的目光审视渺小的她。千家安静的看着对面的陆楚桥，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一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千家却死死的把它按住，不要承认，不要承认，千万不可以承认……
“你想我离开么？”陆楚桥看着对面沉默的千家，他不习惯这种沉默的沟通方式，还是说明自己想要比较有效率。
千家摇头，继续无声。陆楚桥也沉默的蹲在对面。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千家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陆楚桥的影子，轻轻开口，“我可以把那套书先留在你那里么？等我回来之后去找你拿。”
“可以。”陆楚桥点头。“其他暂时不能带走的，都可以留下，反正房间空着。”
“你真是天字号第一的好人。”千家忍不住笑。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无以为报，每次见到都觉得亏欠。可陆楚桥简简单单一句话，把她的债一笔勾销。
“谢谢你的信任。”陆楚桥轻笑着点点头，“在你的世界里，有坏人么？”
“在你的世界里有么？”千家反问。
“没有。”陆楚桥坦白承认，“但是一样没有好人。”
听到陆楚桥的回答，千家微微怔了一下，又将头低了回去。她并不傻，不天真，也不蠢。任何一个被别人追债追的无处逃，追的被人赶出家门的人，都不可能再天真下去。生存的绝境那么赤裸裸的摆在面前，怎么可能还天真单纯认为世界美好？
只是，人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她可以像陆楚桥那样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么？千家忍不住发冷，她绝对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为了赢，你愿意付出多少？”千家轻声开口，眼睛直视着地面上陆楚桥的影子，不敢看陆楚桥的脸。
似乎刺到了陆楚桥某处的敏感，陆楚桥猛地抬头看向千家，目光尖锐犀利，如利箭射出。陆楚桥的视线在千家脸上游移，似乎在判断千家说出这句话的原因，或者目的。
“我说过，那取决于你有多想赢。”陆楚桥转开头，眉峰下意识的聚在一起，眼里有一抹说不清的情绪。
“那，你有多想赢呢？”难道真的有浮士德这样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和魔鬼交换灵魂，走上迷途。
陆楚桥听到这话，嘴角发出一声轻笑。陆楚桥低下头，用手指支着眉心轻轻揉捻，似乎遇到了什么很棘手，让他束手无策的困境。
千家抬头看着陆楚桥嘴边的笑容，“好笑么？”她问了什么很蠢的问题么？她的困惑这么好笑么？
“不是，不是的。对不起。”陆楚桥急忙摇头，“只是，这个问题，之前好像和某人讨论过，没想到今天又被提起。”
“哦？”千家静静等待陆楚桥的答案。“答案是？”
陆楚桥沉默的看着千家，他真的要把答案告诉她么？她真的可以接受么？“有的人只要赢，什么都愿意做；而有的人，只愿意用自己的方式赢，所以他有底线。”
千家点头。
“但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底线的。”陆楚桥干脆坐到地上，“懂我的意思么？”
“所以，你已经放弃那些底线了么？”千家看着陆楚桥，眼神清澈的像个孩子。
“某些情绪会成为负担，在你还没赢之前。”陆楚桥抬头，灯火照亮的夜空，人们已经习惯没有星星的夜了。
“比如？”
“比如过分强调的尊严和骄傲。”
“为了赢可以放弃尊严？”
“如果你觉得赢比尊严更重要的话。”
“如果放弃一切，却还是没赢呢？”千家不安的看着陆楚桥。
“如果没赢，便还不是结局。”陆楚桥冰冷坚毅的声音，响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