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书局被盗
就算被伤害，我依然选择相信人性的善良，这是很傻的事么？
——百里千家
一早的电话铃把千家叫醒，千家接通还没听两句话，就慌手慌脚的跑出门去。一路迷迷糊糊，还在楼梯上跌了一跤。跑到一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急急忙忙的往回跑，正好和跟着跑出来的安辛撞个满怀。
“一大早，你是见了鬼了？”安辛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响声，正想出来看个究竟，就看到千家一脸惨白的冲了过来，刹车不及，低头走路的千家刚好撞到安辛的鼻子。
“安辛，安辛，”千家一脸惨白的拽着千家的衣领摇晃，“刚刚警局来电话，书局昨晚被偷了。”
什么？安辛一愣，书局被偷了？！“你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安辛转身跑回屋子换衣服，拉着千家简单的洗漱一下，两人就冲出门去。
到了第十大街一转弯，就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书局的门口。千家的心顿时一紧，人跑了过去。
“我是百里千家。”千家抓住第一个看到的警察，说出自己的身份。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千家，“这书局是你的？”
“是。”千家急忙点头。
“嗯。”警察点点头，“为什么不装监控设备？”
“什么？”千家一时没反应过来，“监控设备？我的书局——”
“书局的事，我们已经都检查过了，也和你的律师说过了。”警察伸手往身后一指，陆楚桥正站在不远处和另一个警察交谈，表情依旧是公事公办的严肃认真。千家看着远处的陆楚桥，莫名的，原本惊慌错乱的心绪竟然安静了下来。
“你们来了。”陆楚桥看到千家，结束谈话走了过来。千家简单点点头，算是招呼。警察还在训话：“我们上门挨家挨户说了多少次，店主要提高防范意识，最简单的监控设备总要有吧？就算是书店，平时也要注意小偷小摸吧？”
“呃，”千家犯难的欲言又止，“妈妈说，偷书不算偷。”千家忍不住还是说了，刚说完就看到警察一脸被噎了鸡蛋一样的表情看着她。陆楚桥听到这话，也不敢置信的挑了一下眉毛。
“对不起，我们马上改进。”安辛在一旁觉得一头黑线，立即拉着千家道歉。千家站在一边鞠躬一边皱眉，这是谁被偷了啊？
“警察先生，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么？”安辛继续问。
“去吧，该查的我们都查好了。”警察点头。
“谢谢。”千家点点头，急忙冲了过去。
千家推开书局的门，整个人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书局一边狼藉，书籍散落满地，凌乱一片。书页被撕了下来，整个书局好像下了雪一样的白茫茫一片。千家觉得嗓子被人勒住了一样，喘不上气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千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她的书局，妈妈留下的书局，怎么会一瞬间变成这个样子？
“千家。”安辛在一旁看到千家痛苦的皱着眉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难受，“没事的，一定会抓到坏人的。”
“让我一个人待下。”千家轻轻开口。
“好。”安辛点头，转身往外走。刚好看到陆楚桥要走进来，警察已经都离开了。“让她静下。”安辛伸手拦住陆楚桥，随手关上书局的门。
陆楚桥转头看着安辛，眼底有一丝困惑，他不明白女生间的友谊，不过，通常这种时候不正好是需要朋友陪伴的时候么？
“千家她不会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特别是负面的情绪。”安辛感觉到陆楚桥的目光，淡淡开口，“上次她让我离开，还是阿姨走的时候。她不习惯在人前哭，只喜欢对着每个人笑。”眼泪，并不是博取同情和安慰的表演道具。
“偷书不算偷？”陆楚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但是又十分相信这话千家能说的出来。
安辛也忍不住笑，“稀有物种，对吧？”
“稀有的下一步，就是灭绝。”
013.被翻覆的命运
为什么有的人有翻云覆雨的本领，而我却只有被人翻覆的命运？
——百里千家
千家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片雪白中，书局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千家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从心里感觉到疲惫。千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四周淡淡的围绕着书本的油墨味，有让她放松的力量。
夜幕已至，第十大街突然变得更加炫亮。霓虹闪烁着，各个店铺美女选秀似的，争奇斗艳。
轿车伴着人潮在书局门外川流，千家躺在书局的地板上，看着行人剪影一样透过门上的玻璃，映在屋顶上，好像无声动画片。她从不知道书局晚上是这样的，通常这个时间段，书局已经打烊了。
一个黑影走到书局门口站住，整个身影遮住了灯光，屋顶上映出一个人的剪影。好像天上有人在看她，千家看着忍不住想，下一秒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幼稚，牵起嘴角笑自己。
咚咚咚，脚底的方向响起敲门声。千家坐起身，一个漆黑的，高大的轮廓站在门外。千家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陆楚桥站在门外。
“警察说会尽力查，可是没有监控录像，难度很大。”陆楚桥站在门外开口，眼睛扫过千家的脸，微红的眼眶尽收眼底。陆楚桥眼底一沉，选择不去追问。“不知道什么人，不知道何时，不知道来的方向，也无从知道偷盗后去了哪里。”
千家低着头轻轻问，“偷盗？你确定？”
“什么意思？”陆楚桥走进书局，借着门外的灯光打量书局。
“你真不知道？”千家转身看陆楚桥，“整条第十大街，随便一家店，不，随便一家店的橱窗都比我整个书局值钱，那个贼是要多白痴，才会来偷书局？”
陆楚桥转回身看千家，眼底有一丝欣赏，这女孩不傻嘛。“那你的猜测是？”
“我不知道。”千家弯腰拾起地上的书本，擦拭干净，摆到书架上。
“真不知道？”陆楚桥走到千家身边，单膝点在地上，拾起书本递给千家。
千家一愣，伸手接过。“律师不是讲证据的么？可以容我信口开河？”
“圈定关系人，利害关系是第一步。”陆楚桥不以为意的回答，手始终没停止拾书的动作。“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发生，这世上没有偶然。”
千家默默的接过一本书，摆到书柜上。其实她只怀疑一个人，就是柏千凉。要不要说呢？陆楚桥可是柏家的律师啊。正在纠结，陆楚桥的电话响起。
“喂，我是陆楚桥。”陆楚桥站起身。“柏小姐，有事么？”
柏小姐？柏千凉！千家心中一紧。
陆楚桥转身走进书局里面的一间狭小隔间内，千家低着头，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会不会和她的书局有关？柏千凉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方法抢她的书局了？千家不由自主用力握住手里的书，好像怕被人随时抢走一样。不管和什么人有关，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书局！这是母亲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地方！
绝对不能被抢走！
不管是谁，不管是柏千凉，还是柏亦南，或者其他什么人！谁都不可以！
“百里。”陆楚桥走出来开口喊千家，却看到千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百里。”陆楚桥试着高声些，人走近，看到千家面容紧张的立在书柜前面，死死地抓着一本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身都在微微的抖着。
“百里？”陆楚桥放缓语调，伸手去拿千家手中的那本书，却发现被千家抓的死死地。陆楚桥皱眉，一定和刚刚的电话有关，或者，准确些说，是和柏千凉有关。
千家几乎成惊弓之鸟，稍有关于书局的风吹草动，就紧张的要命。这样如何思考变局？
“百里千家！”耳边突然一声大喝，好像炸雷开在头顶。千家一震，回神，手中的书跌落。
下一秒，被陆楚桥稳稳接住。
千家转头，陆楚桥倚坐在书柜上，面对着她。一双冷冽的眼睛，实实在在映在千家眼里。
“你真是我见过最没用的客户。”陆楚桥放下书本，“十岁孩童也知道保护自己的玩具，你除了害怕什么都不会。”
“我……”千家无语，人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
“让你找生父证明，找到了没？”
千家摇头。
“亲友可都询问？”
千家摇头，母亲同她相依为命，何来亲友。
陆楚桥深吸一口气，这人如何虚长至今？为何还未被优胜劣汰掉？上帝果然是偏爱傻子的。
“你这几日到底做了什么？”陆楚桥站起身，弯腰拾起地上的帆布包，扔进千家怀里，抓起千家的手臂向外走。“若你能留下书局，你可日日打扫到天明；若被人夺走，你现在也不用替他人做嫁了。事有轻重，分缓急，不要本末倒置。”
哐当一声，书局大门关闭。千家已经置身繁华大街。
“没有证据之前，你大可不用来这里浪费时间。”陆楚桥大手拉着千家的手臂，大步匆匆，拉着千家穿越层层人群。
千家抱着包，看着一旁陆楚桥坚毅果决的侧脸，在他面前，这世界上好像没有难事，没有做不到，没有不可能。他像个神，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到。
014.可以走进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有的人可以轻易走近你的，而有些人的世界，你却终其一生找不到入口。
——百里千家
迷迷糊糊的到家，迷迷糊糊的睡去，迷迷糊糊的醒来。
千家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努力回想自己昨晚是怎么回到陆楚桥的住处的。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没有褪去，背包就扔在角落。肚子觉得空空的，她好像没吃饭，陆楚桥好像给了她一杯红酒，硬要她喝下，然后把她推进屋里，命令她马上睡觉。
千家摸着额头坐起来，还好，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她可是从来不喝酒的。
两人昨晚的对话慢慢回笼到脑海，书局回不去了。陆楚桥让她去找证据证明自己，千家想着又栽回到床上，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头绪。证明自己什么？证明自己是柏林之的私生女？证明母亲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证明她曾经日日幻想的父亲竟然是个对家庭没有半份责任心的人？
门外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千家看着眼前紧闭的门，也许，她应该问问陆楚桥。如果今天面对这一切的是陆楚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千家努力回想上次吃饭的情景，吃饭也不过才用了四十分钟，而且她也没有全程咨询问题，怎么算应该也还有三十分钟左右吧。不过后来书局被盗，他也有帮忙，算不算在三十分钟里呢？千家深吸一口气坐起来，不管了，还是问问看吧。
“早。”千家打开门走出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气十足。
“早。”沙发上的人回头。竟然……是个女人！
女人！千家顿时愣住，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沙发上的女人。
相反，沙发上的人倒是镇静很多，看着千家笑笑，转回头继续看电视，喝咖啡。
千家紧贴着墙壁，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撞到人家好事了？陆楚桥这家伙也太厉害了，把她灌醉，然后自己风流？嫌她碍事么？那也不用灌醉她吧。
千家正在脑力风暴中，对面主卧房的房门适时打开，陆楚桥没有任何表现，依旧是一身休闲装，径自路过客厅，路过她身边，走进厨房。
而沙发的女人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都未转头看陆楚桥一眼。
千家皱眉跟进厨房，她知道现在人们前卫开放，但是一早醒来互作不认识，连个招呼都没有，也未免太前卫了些。
“早。”千家探头走进厨房。
陆楚桥一手倒咖啡，一手翻阅流理台上的报纸，简单的点点头，算是招呼。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千家主动道谢。
陆楚桥还是简短的点头。
千家看着陆楚桥，等着下面的故事发展。可是陆楚桥却连头都没抬，报纸翻了一页一页，完全无视千家的存在。厨房里安静的只有报纸翻阅的声音。
千家转头看客厅里坐着的女人，女人一头黑发披散，洁白的面容，身上一套亚麻制的衬衫长裤，摇曳生姿。
“呃，你朋友在客厅，你不去陪么？”千家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多事，假装伸手取杯子倒咖啡喝，语气尽量说得轻松。
“我朋友？”陆楚桥似乎没听懂，重复着。
千家浅酌了一口咖啡，随即皱眉，简直苦涩极了，还是豆浆好喝。
“沙发上啊，那个女人。”千家伸手指指客厅。
“你说什么？”陆楚桥抬头看千家，皱着眉头，“还没睡醒么？”
“沙发上有个女人。”千家睁大眼睛，不相信那么一个大活人，陆楚桥竟然没有看到。
陆楚桥轻皱着眉头打量千家，似乎在判断什么，最后嘴角轻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看报。“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差。”
“我没在说醉话。”千家泄气的低头，“是真的。”千家转身走到门口，偷偷探头出去，女人端坐在沙发上，好像感觉到了千家的视线，转回头，对着千家笑了笑。
千家忍不住后背一阵冷，转头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她对我笑了。”
“好事啊，”陆楚桥不以为意，翻看报纸。“还有人愿意对你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千家皱眉。
“你觉得呢？”陆楚桥反问。
“真的有个人啊！就在沙发上，还在喝咖啡呢。”千家急的上去抓陆楚桥，推着陆楚桥去看。
陆楚桥懒洋洋的走到客厅门口，站住，不肯多走一步。千家没想到陆楚桥竟然能突然停下来，刹车不及，一头撞上陆楚桥的后背。
“鼻子……鼻子……”千家用手捂着鼻子蹲下，酸酸的感觉让她眼眶直泛酸。
陆楚桥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异样似地，淡淡回道，“哪里来的女人？没醒酒就接着去睡觉吧。”
什么？！千家一愣，起身推开陆楚桥。
客厅安安静静，电视开着，可是沙发上却空无一人！
“啊！”千家捂住嘴抽气，转头看陆楚桥。
陆楚桥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转身往回走。“快去睡觉吧。”
“我……我……”千家无助的看着陆楚桥，真的自己眼花么？还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难道那女子有冤情，让身为律师的陆楚桥帮忙，然后陆楚桥阳气太重所以看不到，自己就看到了？小时候妈妈讲过包拯审乌盆案，就是这么来的！
六神无主之际，身旁有一个白影飘过，沙发上的女子，施施然走到厨房，拿起咖啡壶，添咖啡。动作自然流畅，一看便是轻车熟路。
“陆楚桥。”千家缓缓开口，声音颤抖的好像被狂风吹的小青草。
“到底怎样？”陆楚桥语气里透出不耐烦。
“陆楚桥。”千家的声音更微弱了，女人端着咖啡杯，一双眼睛直溜溜的在她和陆楚桥之间流转。
“大小姐！”陆楚桥终于爆发，一清早的好脾气都没了，报纸重重的拍到流理台上。“她就快要晕过去了！”
“哈哈哈。”女人突然笑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没错。”陆楚桥一脸烦躁的站起身，“你什么都不说。”
“不说也是错？”女人歪着头笑，眼里闪着精怪的光芒。
“你自然知道什么是错。”陆楚桥走出厨房，路过女人时还用手中的报纸，拍了女人的头一下。女人抗议的皱了下鼻子，转头又看向千家微笑。
“你好，我是简锦。”女人笑着开口。
“你好。”千家礼貌的点头，“百里千家，暂时借住在这里。”
“你这么好心？”简锦故作惊讶的转身看陆楚桥。“你从未收留我。”
“做人要讲良心。”陆楚桥转头看着简锦惊讶的样子皱眉，真会演戏啊。分明早就知道了，今早特意过来不就是为了见到千家的真人么？“没我你早饿死路边了。”
“我在Trouvere过的很好的。”简锦不以为意，“没你我现在不知多逍遥。”
陆楚桥看着简锦，一脸不屑的摇头。“胸无大志。”
“工作狂。”
千家傻傻的站在一旁，看着陆楚桥同这个女人呛来呛去，明明陆楚桥一张冰块脸，可是却明显看出陆楚桥的轻松惬意。眼里不再是冰冷噬血般的寒冷，而是透着清澈的凉爽，好像初春的微风。
陆楚桥竟然还拿报纸打她的头，这种亲密的举动，若不是亲眼看到，绝不相信陆大律师会做出来。
千家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女人，长的真美。长长的黑发，淡淡内敛的笑容，虽然穿着简单，但是却让人觉得低调的高贵。真正的公主从来不需要昂贵名牌的衬托，真正的公主是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和平和，就好像罗马假日里的赫本。
相形之下，自己太过寒怆。相形之下，衣着耀眼的柏千凉都显得苍白。
千家突然了然，有这样的女子在陆楚桥身旁，所有的女人都消失了吧。无论是柏千凉，还是其他什么别的人。
陆楚桥已经换好西装，准备好出门。简锦转过头笑着同千家摆手再见。
“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千家突然开口。
陆楚桥明显一愣，转回头看千家。简锦也同样的意外，含笑看陆楚桥的反应。
“有事？”陆楚桥询问，语气完全没了刚刚同简锦说话的轻快。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我那免费的一小时律师咨询还没用完吧？”千家担心的皱眉，还是先问清楚好，她可没钱给律师费。
简锦听到，忍不住皱起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七点。”陆楚桥简短回答完，转身打开门离开，简锦笑着紧随其后。
“再见。”千家轻轻开口，声音被关门声，咚的一下淹没。
千家孤零零的一人站在空落落的房间里，看着紧闭的门，心慢慢的沉下去。
015.她的眼泪
并没有想要保护谁的高尚情操，只是觉得不能忍受，想到她的泪。
——陆楚桥
“免费一小时咨询时间？”坐在车上，简锦终于忍不住开口。
陆楚桥直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好像没听到简锦说话。
“现在追讨我的一小时，还来得及么？有时效性么？”简锦明显不想放过，对于别人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向公事公办到严苛的陆楚桥来说，这就是个很大的意外了。
“你很缺这一小时么？”陆楚桥十分明白简锦的用意。
“我只是讲求公平，如果每位客户都有一小时免费咨询的话。”简锦微笑，“是每位客户都有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楚桥浅浅的瞟了简锦一眼，继续专心开车。
“还记得我那次追着你跑，跑了整整一条街么？”简锦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驰。
“我走得并不快。”
“好似恶鬼在追。”简锦笑。
“你也知道自己似恶鬼？”陆楚桥瞥了一眼简锦，淡淡的笑容浮现在眼底。
“我那般走投无路，也未被你收留于一室。”简锦笑着继续，他们可是用了很多年才互相建立起信任的，这个女孩竟然不到一周已经登堂入室了。
“这话简书听到要伤心了。”陆楚桥云淡风轻的回道，“自己的女朋友嚷着要和别人共处一室。”
“别扯旁人，”简锦挥手，“你知道我想说谁。”
“我刚好看到她被房东赶出来，难道置之不理？”脑海里突然映出那晚前千家的脸，红红的眼眶。前一秒还因为天上的星星而兴奋，下一秒却被现实打击的落泪。现在有多少女孩，还会因为星星，花朵，阳光这种信手拈来的东西感到愉悦？
免费的都是无聊的东西，只有标上价码才代表了价值。可是往往无价的宝贝，都没有价码。你的宝贝也许在别人眼中，只是无聊的玩意，可于你千金不换。价值从来不是标签上印着的数字，而是它在你心中的位置。
简锦转头看陆楚桥，目光犀利精锐，“说服我？还是自己？满大街的酒店，公寓房，你给我租房也不过用了一两个小时而已。”
“锦书三期选定了？”陆楚桥决定转移话题，这种无聊的小事，根本不该占用他太多时间。
“还在考虑。南京如何？”简锦点头，深知点到为止的道理。
“南京？”陆楚桥听到这个地名，眼底急促的闪过一丝黯淡，“怎么想到那里？”
“南京很美啊。”简锦没有注意到陆楚桥语气中若有似无的低落，微笑回答。“晋家南渡日，此地旧长安。”
陆楚桥轻笑点头，“想好签哪家的设计了？”
“还没，准备先发些消息，然后公开招标。”
“不怕别人捷足先登先把地占下？”
“这种消息，不发新闻，同行一样有消息。”简锦无所谓的耸耸肩，“还不如闹的热闹点，大家可以互相观察，所谓透明化。”
陆楚桥忍不住笑，“真所谓，无商不奸。”
“陆大律师所言极是。”
停顿了一阵，陆楚桥突然开口，“柏林建设有投标么？”
简锦看看陆楚桥，有些好奇他会突然关心柏林建设，“有的。柏亦南亲自操刀，不过我还没看到设计图。”
陆楚桥点点头，没再多言。
“就这样？消息要互通。”简锦等着陆楚桥继续。
“抱歉，事关律师操守。”陆楚桥微笑摇头。
简锦挑眉，没再细问。
只要你问，只要你会捕捉，任何回答都是含有信息的，即使对方在说拒绝回答。比如现在，她就知道，柏林建设身涉遗产案中。
陆楚桥最擅长遗产案，柏林建设的创始人柏林之老先生上个月辞世，柏老先生膝下一子一女，长子柏亦南一直管理着公司，女儿柏千凉只是象征性的存在于董事会中。
现在，柏亦南主动操刀设计锦书三期的设计图，多半有新官上任的缘故，需要重振公司声望，让世人知道，柏林之的柏林建设后继有人。就更不用说公司内的明争暗斗了，若有一两个元老出来要力挺柏千凉，那就更是精彩。
所以，他需要宣传，需要认可，多过现金。
所以……对的，锦书可以再杀价。笑意不由的在简锦嘴角浮现。
“不要邪恶的那么赤裸。”陆楚桥伸出手拿起一旁的报纸，继续打简锦的头。
016.你是我的一切
你们以为我是杂草，可以随意踩踏么？我就要长成参天大树，遮住你们的太阳！
——百里千家
千家站在一间餐厅门外踌躇，本来说好回家说的，陆楚桥却突然打电话叫她出来吃饭，难道又要她付饭钱？千家站在餐厅门口，看着玻璃里映出的自己，长发披散了下来，像早上见到的简锦那样，但是衣服依旧是简单的衬衫和黑色牛仔裤。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是想让陆楚桥也能那样看她吧。她希望他的眼里能稍微温暖轻松些，不要一直那么冰冷。
千家深吸一口气，走进门。侍应生将千家带到靠窗的地方，陆楚桥坐在最后一个位置，对面……还坐着一个女人。女人背对着她，千家看不到面容。
“等一下。”千家心中一紧，喊住侍应生，“我先去下洗手间，等下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侍应生点点头，转身离开，千家跑去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去模仿简锦？真是好傻！真是太傻了！放弃了自己去模仿别人，真是天下最傻的事！
千家从书包里找出发带，匆匆系好头发，困惑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今早简锦的出现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为什么自己竟然想要改变自己，变成她的样子？
不想了，不想了。千家摇摇头，转身走出去。现在，书局最大！
“让你久等了。”千家走过去，同陆楚桥打招呼。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人，整个人一惊。坐在陆楚桥对面的竟然是柏千凉！
柏千凉看到千家也同样一脸意外。
“你——”千家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柏千凉会在这里？不知所措之际，千家转头看陆楚桥，陆楚桥只是冷眼看着她，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世界真是小啊。”柏千凉轻轻一笑，站了起来。“既然你的客人来了，我就不打扰了。”柏千凉说着看向千家，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书局一切都好？我可不想收回来还要费人工打扫，蜘蛛网那些东西还好啦，要是再一地的碎纸垃圾，可是真的很难清理的。”
“你！”千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招架的力气。是她！是她做的！是柏千凉砸了她的书局！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刺激她的！
“百里小姐，请坐。”陆楚桥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好像寒风一下冻住她和柏千凉间的怒火。“千凉，我们改日再谈。”
他喊她千凉？他喊自己百里小姐，却喊她千凉。千家只觉得心中一紧，胸口被捶了一拳样的痛，闷的喘不上气。
“再见。”柏千凉摆摆手，转身离开。
千家站在原地，只觉得餐厅的冷气吹得她凉透了一般。
“请坐。”陆楚桥站起身，走到她对面给她拉椅子，示意她坐下。
“书局的事是她做的。”千家看陆楚桥，是陈述句。四周的空气好像被抽走了一样，千家觉得憋闷的喘不上气。
“你没有证据。”陆楚桥淡淡回答。
“告辞。”这样的答案，基本已经算是默认了。千家擦过陆楚桥身边，疾步冲了出去。推开餐厅的大门，刚好看到柏千凉要上车。
“柏千凉！”千家大喊一声，冲过去，张开双手挡在车子前面。
柏千凉闻声转过头，看到车前的千家愣了一下，随即关上车门走了过来。
“是你做的！”千家一步冲了上来，同柏千凉对峙，“是你做的！是不是！”
“百里，冷静。”手臂突然被人一扯，千家被陆楚桥掩到身后。“抱歉。”陆楚桥同柏千凉致歉。
“我不用你替我道歉，我没做错！”千家一腔怒火，挣扎着要从陆楚桥身后走出来。
陆楚桥的眉头顿时皱紧，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威严扫地了，这么个小丫头也敢在他面前大吼大叫？难道这丫头眼睛有疾，看不出他是在帮她么？陆楚桥猛地转身，双眼严厉的盯住千家，警告意味明显。“收声。”陆楚桥的声音让千家忍不住一颤，明明声音并不大，却冰冷的好像是从严冬里吹来的风一样。
“我——”千家顿时失声，心里咯噔一声。她把陆楚桥惹生气了？她把大名鼎鼎的陆大律师惹火了？
柏千凉的轻笑自陆楚桥身后传来，“你没错么？你喊的真是理直气壮啊，要不要再仔细想想？”柏千凉冷笑着走到千家面前。“我且不说你是不是冒充，我就算你真是柏林之的女儿。那你也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吧？”
千家怔怔的看着柏千凉，沉默下来。她的身份？
“私生女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你上过学，读过书的吧？或者，至少电视里也应该听过吧？”柏千凉冷笑着打量千家，每一句都透着浓浓的恨意和轻蔑，“你以为那是选美头衔么？私生女很光荣么？”柏千凉嘴角的笑意突然冷却，“也配跟我说话么？”
“千凉，够了。”陆楚桥的手还拉着千家的手腕，明显感觉到千家浑身一震，可见柏千凉的话已经起到作用了。
柏千凉微微一惊，但是很快掩去。陆楚桥竟然会破天荒的开口，主动加入到这种糊涂账里，怎么能不让她意外？之前她那么努力的接近他，换来的永远只有一句，“我是柏家的律师，只做律师分内的事。”
柏千凉看着千家忍不住摇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你们赖金主的本领，还真是一脉相承。”
“你说什么！”千家原本消失的怒火瞬间复燃，说她怎样都可以，绝不许说她妈妈的坏话！
“我说你们母女都是一路货——”柏千凉又要张口。
“千凉！”陆楚桥转头，眼神凌厉的射向柏千凉，制止柏千凉恶毒的话语。
“你住嘴！”不知道哪来的冲劲，千家挣脱陆楚桥的手腕，一步跨到柏千凉面前，扬起手。她并不想打她，她只是想让她闭嘴！不要再说了！
“百里！”陆楚桥一惊，跟着一步上前，抓住千家扬起的手腕，阻止千家犯下错误。陆楚桥刚要张嘴接着说话，就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陆楚桥侧目看向一旁，柏千凉盛气凌人的收回手。“这且是我退了一万步的说法，麻烦你对自己的身份有点觉悟吧。我要是你，就先搞清自己姓什么。”柏千凉说完转身上车，车子发动，掉头，离开。
千家呆愣的站在原地，比起现在这种无地自容的屈辱，脸颊上的疼痛根本可以算消失不见了。千家轻轻一拨，甩开陆楚桥拉住的手腕，转身要离开。
“百——”陆楚桥走近要开口，却看到千家猛地回过头来，双眼里盈盈的泪珠让他心惊，让他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陆楚桥默默的同千家对视，千家眼里的痛苦和绝望那么明显，还有更明显的敌意。
她不相信他了，她觉得他背叛了她的信任，她觉得他刚刚对她的阻止是因为他更偏向柏千凉。
“对不起。”陆楚桥道歉，低沉轻缓的声音，有一丝隐隐的心疼。
一滴泪自千家的眼眶低落，“那间书局，是我的一切。”千家轻颤着开口，浓浓的鼻音。“是我的一切。你知道，一切是什么意思么？”千家看着面前沉默的陆楚桥，“求你们别夺走它，好不好？”
“你冷静点。”陆楚桥试着开口劝解，他已经很明显的了解到，只要同书局有关的，即使是极小的细节，都足以牵动千家的全部情绪。
“是我的一切！”千家双眼闪着泪光，打断陆楚桥，“你明不明白？我所有的曾经，所有的记忆，我设想过的所有梦想……妈妈说她第一次见到父亲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学步，第一次开口说话，都是在那里……妈妈在那里度过了三十年……有一次换书柜，因为找不到人，我和妈妈用了一天的时间，把书柜拉进书局摆好……我生病，妈妈就把我放在里面的小隔间的沙发上，然后她会跑过来给我盖被子，给我念书听……”
一滴泪啪的一声滴在地上，急促的甚至没有滑过脸颊，冰冷的，急速坠落。
“那间书局是我的一切……求求你们，别抢走它。陆楚桥，我求你，不要抢走妈妈的书局，好不好？那真的是我的一切！”
——楚桥，你是我的一切。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尘封的声音，陆楚桥浑身一僵，猛的抬头，恍惚间看到一张流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