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些都是正常的工作安排。”
“王立？他肯定是怀恨在心，诬告我！”
高振派去的审讯员也不急，就那么看着他。
等他自己把话说完，把情绪发泄完。
然后，他们把一叠文件，轻轻推到他面前。
最上面的一张，正是王立交出来的那张复印件。
赵德海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审讯员不说话，又把第二份东西推了过去。
一份银行流水单。
一笔五十万的款项，从一个建材公司老板的账户，转入了他妻子的银行卡。
时间，就在红星纺织厂那批“特价”设备采购之后。
赵德海的呼吸开始急促。
“这……这是我老婆朋友之间的正常借贷！”
“是吗？”
审讯员笑了笑，播放了一段录音。
录音里，是他和那个建材老板在酒桌上的对话。
“赵主任，那批设备的事多亏您了。”
“一点小意思，给嫂子买点化妆品。”
“老李你太客气了……下次有好项目我还想着你。”
赵德海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他知道，完了。
对方准备得太充分了。
人证、物证、旁证，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把他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抵抗，已经毫无意义。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宽大处理。
“我说……”
赵德海的声音嘶哑。
“我全说……”
为了自保，为了能减刑，他抛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从违规给“兄弟企业”批贷款，到插手国企的工程招标。
从收受下面厂长的“过节费”，到帮某些人的亲戚安排工作。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审讯员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
赵德海交代的几家拿到“特殊照顾”的企业，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指向——刘茂才。
而刘茂才，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市委书记宋昌明的铁杆心腹。
线索，开始向更高层蔓延。
……
林昭远办公室。
高振的汇报简洁有力。
“赵德海全招了。”
“吐出来一大串，拔出萝卜带出泥。”
“下一步，可以直接动刘茂才。”
林昭远却没有立刻接话。
他背着手，走到窗前。
赵德海倒了，刘茂才也快了。
宋昌明这条大鱼，正在一点点被剥掉鳞片。
但他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国资委主任落马，整个市属国企系统现在一定是人心惶惶。
那些国企老总，一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站错队，被牵连。
这种时候，如果局面不稳，生产出了问题，工人没了饭碗，那就会从一个经济案件，演变成社会问题。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要的是刮骨疗毒，不是让病人直接休克死亡。
“高振，对刘茂才的调查，外松内紧，继续深挖，固定好证据链。”
“不要急着收网。”
林昭远转过身，目光清明。
“我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稳住局面。”
下午三点，市政府一号会议室。
滨海市所有市属国企的一把手，全部到齐。
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主席台上那个年轻的书记，心里都在打鼓。
这位新来的林书记，上任没多久，就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暴。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要干什么？
杀鸡儆猴？
还是敲山震虎？
林昭远的目光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紧张和忐忑尽收眼底。
他不疾不徐地拿起话筒。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是通报一件事，也是统一一个思想。”
“市国资委原主任赵德海因严重违纪违法，正在接受纪委监委和检察机关的调查。”
“我强调一点。”
“我们党和政府反腐，查处的是那些腐化堕落的个人，是那些侵吞国有资产的蛀虫！”
“目的，不是为了把谁搞倒，更不是为了搞乱我们的企业。”
“恰恰相反，是为了给我们所有遵纪守法、踏实干事的企业家，创造一个更公平、更干净的营商环境！”
“反腐是为了更好地发展！”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在场的很多人，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林昭远话锋一转。
“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是稳定！”
“稳定生产，稳定经营，稳定职工队伍！”
“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思想抛锚，工作掉链子，影响了企业发展，甚至造成国有资产新的流失，那就是新的犯罪！”
“我不管你以前跟赵德海有什么牵扯，只要你没伸手没犯法，就给我挺直腰杆，把手上的工作干好！”
“从现在开始市国资委的工作，由张华同志全面主持。”
“各单位有什么问题直接向他汇报。”
这个任命，再次释放了强烈的信号。
……
市委常委会上。
讨论的是一个关于城市绿化带升级改造的项目。
项目是刘茂才的报上来的，预算不小。
按照惯例，这种事，只要宋昌明点头，基本就是走个过场。
宋昌明清了清嗓子，说：“这个项目对提升城市形象很有必要，我看原则上可以同意。”
“茂才同志他们做的方案，还是很扎实的嘛。”
他说完，习惯性地环视一圈，等着附和的声音。
然而，今天却有些反常。
以往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的几个常委，有的在低头看文件，有的在转笔，就是没人接话。
沉默。
最终，是组织部长慢悠悠地开了口。
“宋市长说的有道理。”
“不过，我听说最近市财政压力不小，这么大的项目是不是可以分步实施？”
“另外，林书记的意见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林昭远。
林昭远放下手里的笔，平静地说：“项目是好事，但程序要走对。”
“这么大的预算，我看还是先让发改委和财政局做个联合评估，再上会讨论比较稳妥。”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但所有人都听出了潜台词。
这是在踩刹车。
要是以前，宋昌明早就拍桌子了。
但今天，他只是看着那几个原本的自己人，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墙倒众人推。
墙还没倒，只是晃了晃，就有人开始找新的靠山了。
赵德海倒台的连锁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猛。
最终，那个项目被“暂缓讨论”。
宋昌明在常委会上，第一次尝到了被公然驳回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