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贸易战，让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栋大厦，可以没有金碧辉煌的屋顶，但不能没有坚固的钢筋水泥。”
“所以我们现在做的，不仅是为了临江的发展更是想为国家的产业链安全，补上几块我们力所能及的短板。”
“当然战略说再多，不如一个案例有说服力。”
“还是说回启明新材。”
“他们搞的光刻胶剥离液市场大吗？”
“全球加起来，可能还不如一款热门手机一个季度的销售额。”
“但是它非常重要。”
“没有它高端芯片生产线就得停摆。”
“钱厅长，您看这就是市场竞争力。”
“在细分领域里建立起核心优势，这种竞争力甚至比在红海里厮杀更有价值也更稳固。”
“我们不是放弃了机会而是选择了一个更适合我们，也更能创造独特价值的机会。”
钱厅长看着林昭远，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赞许。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时，他轻轻点了点头。
赵处长在一旁适时补充道:“钱厅长，临江同志们这种立足实际、差异化发展的思路，确实给我们很大启发。”
钱厅长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送走了调研组，林昭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
夜晚。
吴元勤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神色有些复杂。
“市长，省里……有消息了。”
“我一个在省发改委办公厅的同学传来的消息，非正式的。”
“调研组对我们这次的汇报评价很高，尤其是您提出的差异化发展和隐形冠军的思路，钱厅长在回去的内部碰头会上，是点了名表扬的。”
这在预料之中。
林昭远接过文件，目光落在最后一段。
那是调研组向上级汇报的初步意见草稿里的一句话。
“……临江市不盲目跟风、立足实际探索差异化发展路径的思路值得肯定，但在后续实践中，也需重点关注政策引导的力度与市场自主选择之间的平衡度问题……”
林昭远的目光，定格在平衡度三个字上。
上级欣赏你的思路，鼓励你大胆去闯。
但同时，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政策引导，这是你的政绩。
如果成功了，是你领导有方。
市场选择，这是客观规律。
如果失败了，就是你政策引导过度，干预了市场选择，责任在你。
良久，林昭远忽然笑了。
“元勤，你说什么叫跳舞？”
吴元勤一愣，没跟上这跳跃的思路。
“啊？市长……”
“就是让你在悬崖边上跳。”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像是舞步的节拍。
“所有人都盯着你，有的人盼着你跳出名堂，有的人等着你失足坠落。”
“你说怎么才能跳好？”
吴元勤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隐约明白了市长的意思。
“步子……要稳？”
“不对。”
林昭远摇头，“要快！”
“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你的舞步，快到等你站稳了他们才反应过来，你已经跳到了对岸。”
“在他们观望的时候，把构想变成现实。”
“在他们讨论平衡度的时候，把政策变成企业的利润。”
“等他们想找茬的时候，发现米已经煮成了饭而且这锅饭香得很！”
第二天，市政府常务会议。
省里调研组前脚刚走，这份热乎乎的《临江市支持半导体产业专精特新发展若干措施》就摆在了所有与会领导的面前。
会议室里有些骚动。
“林市长，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分管工业的副市长翻着文件，眉头微皱。
“省里的正式文件还没下来，我们就先搞这么大动作会不会……”
林昭远打断他，语气平静。
“等省里的红头文件黄花菜都凉了。”
“市场不等我们，机遇更不等我们。”
“工信委、国资委，你们牵头，下周给我一份清单，哪些项目能用我们自己的产品。”
“人才公寓的钥匙什么时候能交到工程师手上？”
“去市三医院看病能不能有个专家号的预约渠道？”
“教育局、卫健委，你们去办！”
林昭远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
“各位，政策出台只是第一步，只是我们吹响的冲锋号。”
“关键在落实！”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周后我要在市政府的官网上，看到所有政策的实施细则和操作规程。”
“要让企业点点鼠标就知道自己能拿多少钱，能享受什么服务。”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这位年轻的市长，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散会后，陈远立和张薇走在走廊上，对视一眼。
“感觉像是被绑在市长的战车上了。”
陈远立揉着太阳穴。
“不，是绑在火箭上。”
张薇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要么一飞冲天要么……粉身碎骨。”
下午，林昭远去高新产业园实地调研政策落实情况。
刚走出一家芯片设计公司，就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
男人约莫五十岁，两鬓斑白，但眼神很亮。
“林市长！”
“我是华芯半导体的老王，王世昌！”
林昭远对他有印象，这是最早一批入驻临江的半导体企业，技术底子不错，就是规模一直上不去。
“王总，有事？”
王世昌嘴唇哆嗦了一下，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递过来。
“市长，我们……我们快撑不下去了。”
林昭源眉头一挑，接过文件。
他一边走，一边飞快地浏览文件内容。
华芯半导体当年创业时，引入了一个财务投资人，占了30%的股份。
现在公司发展到了瓶颈，急需扩建二期厂房，上马新的生产线。
但那个投资人既不同意增资也不同意稀释自己的股份，还以股东身份对公司的所有重大决策投否决票，就这么僵着。
目的明确，就是要逼王世昌这些技术出身的创始人高价回购他手里的股份。
林昭远合上文件，看着王世昌的眼神。
如果华芯的事情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临江？
一个连创始人都可能被资本玩弄到出局的地方，谁还敢来？
这已经不是一家企业的生死问题，这是临江的营商环境口碑问题！
“走，去你公司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