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芯简陋的会议室里，看着墙上挂着的各种专利证书，和桌上摆着的几款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样品，林昭远心里有了主意。
他当着王世昌的面，直接拨通了市司法局局长的电话。
“喂，老钱吗？我是林昭远。”
“给你个新任务。”
“你牵个头从咱们市的律师协会、法院，给我找一批最顶尖的商事律师、退休法官，不用多十来个就行。”
“成立一个公益性的法律顾问团，专门服务于我们各大产业园区的企业。”
“不收费或者只收最基本的成本费。”
“企业遇到股权纠纷、合同陷阱、知识产权官司，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让他们能有个地方问一问，能有高人给指条路。”
“有时候不一定要对簿公堂，有个权威的第三方居中调解一下，很多事情就化解了。”
“你跟他们说，这事不是摊派是积德。”
“帮了这些企业就是帮了我们临江的未来。”
挂了电话，林昭远看着目瞪口呆的王世昌。
“王总，政府不能直接干预你的股权纠纷。”
“但我可以给你请来最好的外援。”
“这个平台搭起来，你去找他们咨询，看看从法律层面，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局。”
“另外……”
林昭远话锋一转。
“你那个投资人，我也会让相关部门去关心一下。”
“查查他的公司，有没有偷税漏税啊，有没有非法经营啊……”
“放心，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王世昌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鞠躬。
林昭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今天这个电话，比发十个红头文件都有用。
口碑，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内部的道路在加紧铺设，外部的客人也闻风而动。
一周后，邻近的江州市市长马东明，亲自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临江考察。
江州是老牌工业城市，体量比临江大得多，但在高新技术产业上，一直没找到突破口。
这次临江在省里出了彩，马东明坐不住了。
林昭远全程陪同，姿态放得很低，姿态却很开放。
从展厅到车间，从数据中心到研发实验室，他亲自讲解，对临江的家底、优势、短板，毫不遮掩。
这种坦诚，反而让马东明一行人有些捉摸不透。
座谈会上，客套话讲完，马东明终于图穷匕见。
“昭远市长年轻有为，临江的半导体产业发展思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马东明笑着，身体靠向沙发背,“我们江州呢在一些精密零部件的加工制造上，还有点基础。”
“你看我们两市离得这么近，是不是可以在一些配套环节上搞搞合作，互通有无？”
来了。
林昭远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来合作的，这是来摘桃子的。
临江的专精特新企业，最缺的就是下游应用市场和一些高质量的配套供应商。
江州家大业大，随便漏一点订单，就能把这些小企业喂饱。
但代价呢？
恐怕就是被江州的产业链深度绑定，最后沦为附庸。
林昭远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接过了话头。
“马市长说得太对了！”
“闭门造车没有出路，区域协同才是大势所趋！”
“我们临江非常希望能融入江州这样的大市场、大循环里去！”
“不过呢，”
林昭远话锋一转，身体也坐直了,“合作是个大事得一步一步来，走稳了才能走远。”
“我的想法是咱们可以先从具体项目、具体产品的供需对接开始。”
“您看这样行不行？”
“请我们两市的工信部门牵头先拉个单子。”
“我们临江有哪些产品是江州需要的？”
“江州有哪些配套是我们临江能用上的？”
“咱们搞个清单一目了然。”
“然后组织一次企业对接会让企业家们自己去谈，自己去选。”
“市场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让市场说了算，我们政府做好服务、搭好平台就行。”
“等这种点对点的合作模式跑顺了，有了互信基础，我们再来探讨建立常态化的信息共享和产业协作机制。”
“您觉得呢？”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积极合作的姿态，又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先搞清单，做对接。
这事可操作性强，也容易出成果。
但主动权在我，清单怎么列，企业怎么选，都是临江说了算。
至于更高层面的产业协作机制，那是后话，得等我临江自己站稳了脚跟再说。
马东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个林昭远，看着年轻，说话却老练得像个在官场里泡了几十年的老油条。
他提的建议，你没法反驳，因为句句在理，还显得特别务实。
但实际上，却把他的核心意图给化解于无形。
“好……好！”
“昭远市长考虑得周全！”
“就这么办！”
“让下面的人先对接起来！”
马东明哈哈一笑。
送走江州市的代表团，天色已晚。
市政府大楼的灯光次第熄灭，只剩下市委书记和市长办公室还亮着。
姜若云办公室的门没关，林昭远走过去，敲了敲门框。
“书记，还没休息？”
姜若云从文件中抬起头，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坐。”
“今天这个江州的马市长，你怎么看？”
“嘴上全是开放合作，心里都是招商引资。”
林昭远言简意赅。
姜若云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快到无法捕捉。
“他的算盘是想把我们的小而精，变成他们大而全的点缀。”
“我明白。”
林昭远点头,“所以我只跟他谈买卖，不跟他谈感情。”
“区域合作是把双刃剑。”
姜若云的声音很平静,“用好了能为我们所用，解决眼下的供应链短板。”
“用不好，就是引狼入室，辛辛苦苦养大的苗子被人家连盆端走。”
“所以要稳妥推进。”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说完，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提议的那个法律顾问团，想法很好。”
姜若云忽然换了个话题,“我已经让市委宣传部跟进了，要把这个当成我们优化营商环境的典型，好好宣传一下。”
“谢谢书记支持。”
“做好你自己的事。”
姜若云的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下了逐客令。
林昭远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
“书记，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