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绝望,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医院。
周强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里有了光。
张剑锋把录音笔放在床头柜上。
楚瑶坐在旁边,拿着笔记本。
“强子,再想想。”
张剑锋的声音很柔,“当时你被打倒之前,在厂里,还听到了什么?”
周强闭上眼,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人太多了……很乱……老彪那帮人……”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水里捞东西。
“我记得……我躲在集装箱后面……偷拍。”
“嗯,然后呢?”
“两个保安……拿着对讲机……声音不大……”
周强呼吸急促起来。
“我想不起来……头疼……”
楚瑶给他递了杯水。
“别急,慢慢想。”
周强喝了口水,喘了口气,眼睛猛地睁开。
“环保基金!”
他喊了出来。
“对讲机里,有一个人说……环保基金的事不能出岔子……”
张剑锋和楚瑶对视一眼。
周强又说:“还……还提到了……省城……什么大人物要来……”
说完这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回枕头上,大口喘气。
“环保基金?”
林昭远手指敲着桌面,“省城大人物?”
他刚从看守所回来,王德发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还在眼前晃。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王德发的底气,不光来自郑国涛。
来自一个更深,更碰不得的东西。
“我查了。”
楚瑶把一份资料推过来,“宏发集团,几年前确实参与过一个叫临江环保治理专项基金的项目。”
“当时宣传搞得很大,市政府牵头,宏发是最大的出资方。”
“然后呢?”
林昭远问。
“然后就没然后了。”
楚瑶说,“雷声大,雨点小。”
“基金成立没多久,就没什么动静了,账目也模糊不清,成了一笔糊涂账。”
张剑锋一拍大腿。
“这不就是典型的套钱路子吗!”
林昭远心里有数了。
这事,必须马上跟姜若云通气。
这不是临江市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了。
姜若云办公室。
林昭远把情况简单说了。
当他提到“环保基金”四个字时,姜若云正在签字的手停住了。
她抬起头,平日里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说不清的表情。
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果然来了”的预感。
“这个基金,我知道。”
姜若云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是郑国涛力主搞起来的,王德发是他最积极的吹鼓手。”
“当时市里就有风声,说这个基金有问题钱不知道去了哪里。”
“查过吗?”
“怎么查?”
姜若云反问,“账面上干干净净,审计也走了过场。”
“没有实证,谁敢动?”
她沉默片刻。
“昭远,这个案子你可能捅到天了。”
林昭远没说话,等着她继续。
“这个基金背后可能站着省里的人。”
“谁?”
“一个已经退了的老领导。”
姜若云的视线飘向窗外,“原副省长,赵安国。”
“以前就是管工业和环保的。”
“他跟郑国涛……是老乡,关系很深。”
赵安国。
林昭远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个退休的副省长。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这种人的影响力,像树根一样盘踞在地下,看不见,却无处不在。
难怪。
难怪郑国涛敢这么横。
难怪王德发只判了两年。
他们要保的,根本不是一个宏发集团,而是这个基金。
这个基金,是他们的命根子,是连接着临江和省城那条看不见的利益脐带。
“我明白了。”
林昭远说。
“明白就好。”
姜若云看着他,“接下来的路,会非常难走。”
“你每一步,都可能踩到地雷。”
“我知道。”
走出市委大楼,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
林昭远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难走?
从殡仪馆那条路走出来,哪条路好走过?
他掏出手机,打给张剑锋。
“老张,我们开个小会。”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林昭远,张剑锋,楚瑶,三个人。
一块小白板,楚瑶在上面画着线。
宏发集团——王德发——郑国涛。
在这条线之上,她重重写下三个字:环保基金。
然后,从“环保基金”拉出一条更粗的线,指向顶端,写上一个名字:赵安国?。
“现在,情况很清楚了。”
林昭远掐灭烟头,“打蛇要打七寸。”
“这个环保基金,就是郑国涛他们的七寸。”
“王德发被轻判,不是他赢了,是他们弃车保帅。”
“用一个王德发,保住整个基金的秘密。”
张剑锋看着白板,拳头捏得咯咯响。
“妈的,这帮蛀虫!”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林昭远站起来,指着白板,“第一,查!”
“把这个临江环保治理专项基金的底裤都给我扒出来!”
“成立文件、资金来源、每一笔拨款、每一笔支出、审计报告,全部调出来!”
他对楚瑶说:“这事你负责,需要什么部门配合,直接跟我说。”
楚瑶点头。
“第二,”林昭远转向张剑锋,“追踪资金去向。”
“不管这笔钱被洗了多少道,顺着银行流水,给我一分一分地追!”
“我要知道,最后这些钱,进了谁的口袋。”
“明白!”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林昭照的目光落在“赵安国”三个字上,“查清楚这位赵副省长,当年在这个基金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难度很大。”
张剑锋皱眉。
“我知道。”
林昭远说,“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
他的目光,移到了白板最下面一个名字上。
钱有财。
财叔。
“老张,财叔那边该加把火了。”
审讯室。
钱有财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油滑的样子,努力想挤出点笑容。
但他抖动的腿,出卖了他。
张剑锋把一份判决书复印件扔在他面前。
“王德发的,两年。”
钱有财的笑容僵在脸上。
“郑国涛现在被困在临江,哪也去不了自身难保。”
张剑锋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身体前倾。
“财叔你是个聪明人。”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有数。”
“树倒猢狲散这道理你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