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听到一声闷响!里面一下就安静了!”
“我……我壮着胆子,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我看到……看到郑国涛手里拿着个东西,黄澄澄的……好像……好像是个镇纸?”
“铜的?上面沾着血……”
“赵主任就倒在书桌旁边……”
林昭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凶器?
这是第一次提到具体的凶器。
“尸体呢?”
“郑国涛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来了两个人,很高大,穿着黑夹克……我不认识,看着像是道上的人。”
“他们用一个大帆布袋子,把赵主任……抬走了……”
钱卫东说完,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大口大口地喘息。
林昭远看着他,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翻江倒海。
新的细节,更具体的细节。
但也出现了新的矛盾。
地点从办公室变成了家里。
一个更私密,也更难找到旁证的地方。
目击杀人瞬间,依然是“门缝里看一眼”。
处理尸体的人,依然是模糊的“不认识”。
林昭远点点头,站起身。
“钱厅长,你好好休息。”
“这些情况很重要,麻烦你签一份书面说明,我们好存档。”
……
旧市府家属院,二号楼三单元401室。
张剑锋带着几个最可靠的技术队同事,穿着燃气公司的制服,敲开了门。
现任户主是一对退休老教师,很配合。
书房里,早已物是人非。
墙壁重新粉刷过,地板也换成了新的。
技术员们用最先进的设备,一寸一寸地勘查。
多光谱扫描,鲁米诺试剂喷洒。
墙角,地板缝,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都没放过。
两个小时后,张剑锋接到了技术员的报告。
“张局,什么都没有。”
“别说血迹了连可疑的生物痕迹都找不到。”
“五年时间足够把一切都抹干净了。”
张剑锋又带人走访了周围的老邻居。
得到的结果如出一辙。
“五年前的周五?谁记得啊?”
“吵架?那栋楼里天天有人吵架,不稀奇。”
“没见过什么陌生人,也没听到什么怪动静。”
线索,在这里彻底断了。
张剑锋站在楼下,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郑国涛,真是一只老狐狸。
……
第二天一早,临江市的舆论风向,一夜之间全变了。
《临江晨报》头版头条,标题触目惊心。
《雷霆手段还是逼死干部?我市一局级干部在接受调查期间选择轻生!》
本地电视台的早间新闻里,一个所谓的“法律专家”正在侃侃而谈。
“……从目前披露的信息看,市局在办案过程中存在明显的程序瑕疵,比如强行撞门,没有第一时间出示搜查令……”
网络上,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听说了吗?新来的林副市长为了往上爬,要搞倒郑市长拿钱厅长开刀!”
“可不是嘛!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这么搞下去咱们临江的稳定还怎么保证?谁还敢踏踏实实干工作?”
舆论的脏水,铺天盖地泼向林昭远和市局。
郑国涛的反击,又快又狠,直击要害。
……
市委书记办公室。
姜若云给林昭远泡了一杯茶,茶香清雅。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套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都看到了?”
林昭远点点头,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郑国涛的手段比我想象的更脏。”
“这只是开胃菜。”
姜若云淡淡地说,“钱卫东的话你也别全信。”
林昭远抬起头。
“他的新口供,七分假里可能藏着三分真。”
姜若云看着他,“郑国涛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给你一个全是谎言的剧本,因为谎言最容易被戳穿。”
“他会用大量的假细节,去包裹一个或者几个关键的真细节,让你真假难辨疲于奔命。”
林昭远心中一动,这和他的判断不谋而合。
“他在省里的根还没彻底断。”
姜若云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赵安国虽然退了,但影响力还在。”
“他经营了那么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各个系统。”
“舆论战,只是开始。”
“现在你们是两头大象在摔跤。”
“你们有省里的支持,他有地方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想赢就不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姜若云转过身,目光如炬。
“关键是要找到一个能一锤定音的铁证!”
“一个能彻底钉死他,或者钉死他身边任何一个核心人物的证据!”
“只要打掉一个支点,他们所谓的攻守同盟就会瞬间崩塌。”
姜若云的话,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林昭远心里。
一锤定音的铁证。
打掉一个支点,攻守同盟就会崩塌。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五年前被劫走的那笔环保基金。
那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张剑锋的内线。
“剑锋,马上把五年前环保基金抢劫案的卷宗调过来,全部。”
“另外,还有前段时间水库钓上来的那箱钞票的鉴定报告,我也要。”
“明白!”
半小时后,落满灰尘的卷宗和一份崭新的鉴定报告摆在了林昭远面前。
他戴上手套,一页一页翻看陈旧的案卷。
被劫钞票总额,冠字号码记录……
他再拿起那份鉴定报告,仔細比对。
水库里发现的钞票,经过技术处理,上面的号码清晰可辨。
一个一个数字对过去。
完全吻合。
林昭眼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
钱是真的,案子是真的。
那钱卫东的口供呢?
“按郑国涛指示,沉入临江。”
这句话,林昭远在脑子里反复咀嚼。
……
市局一间不对外开放的会议室里,挂着一幅巨大的临江市水文图。
张剑锋,林昭远,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水文专家,三个人围着地图。
专家姓高,是临江水利系统退下来的泰斗,对这条江的脾气了如指掌。
张剑锋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位置:“高教授,这里就是钱卫东交代的沉江点,水库大坝下游的深水区。”
高教授推了推眼镜,凑近了看,随即摇了摇头。
“胡闹。”
“这地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