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远:“高教授您详细说说。”
“这个点,看着水深其实是藏东西最差的地方。”
高教授用一支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大坝放水,这里的底流是整个临江最复杂、最凶猛的。”
“像个水下龙卷风。”
“东西沉下去,运气不好,一场大水就能给你冲到几十公里外。”
“运气再差点,直接卷进淤泥里,埋个十几米深你用什么设备都捞不着。”
高教授的语气很肯定:“想让一样东西永远找不到你不会选这里。”
“因为这叫听天由命。”
林昭远心中了然。
郑国涛,从来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人。
“那如果,”林昭远问,“您想找个地方,把东西藏在水下既安全又能在需要的时候捞起来。”
“您会选哪?”
高教授的红笔顺着江流向上移动,在上游的几个拐弯处点了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这几处是天然的洄水湾。”
“水流到这里会变缓,打个旋儿再走。”
“沉重的东西下去,基本就落在那一片,不会被冲走。”
“水下地形也相对简单。”
“只要记准了坐标随时都能捞。”
林昭远的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个被红笔圈出的地名。
“黑石湾”。
……
临江水库边,风很大。
楚瑶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运动服,戴着个鸭舌帽,手里拿着一根廉价鱼竿。
她身边,一位七十多岁的渔民,正低头修补着渔网。
老人叫孙老栓,在这片水域泡了六十年,是水库的“活地图”。
楚瑶递过去一支烟,帮他点上。
“孙大爷,您这天天在水上漂肯定见过不少稀奇事儿吧?”
孙老栓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
“稀奇事儿?”
“最大的稀奇,就是这鱼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小喽。”
“哈哈,那也是。”
楚瑶顺着他的话说,“我是说有没有见过……比如晚上,不干正经事的人?”
孙老栓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浑浊的眼珠看向远处的一片水域。
“晚上……”
“倒还真有过一次。”
“大概五六年前吧,记不清了,夏天。”
“半夜,我起夜撒尿,就看见一艘快艇,黑乎乎的连个灯都不开,鬼鬼祟祟的。”
楚瑶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不动声色:“哦?在哪儿看见的?”
孙老栓用下巴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
那是一个被巨大黑色礁石环抱的水湾,看起来幽深莫测。
“就那儿黑石湾。”
“那帮人不像打鱼的,船停那儿半天,就听见噗通、噗通往水里扔东西。”
“声音沉得很,不是小玩意儿。”
楚瑶追问:“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太黑了,看不清脸。”
“就觉得那快艇挺高级的,咱们这儿的渔船没那种。”
孙老栓摇摇头,“那地方邪性我们当地人晚上都不靠近。”
“都说水底下有水猴子专拖人下水。”
……
“黑石湾!”
当楚瑶把这个地名报出来的时候,林昭远一拳砸在桌上的水文图上。
就是高教授指出的那个地方!
张剑锋一脸的恍然和愤怒:“妈的,钱卫东这孙子,果然在撒谎!”
“他给我们的坐标是下游,真正的地点却在上游!”
“他在耍我们。”
林昭远眼神冰冷,“他想拖延时间,想让我们在大坝底下白费力气,等我们一无所获,他的谎言就成了真话,因为我们没找到证据反驳。”
“这老狐狸!”
“不能再等了。”
林昭远站起身,“我们需要专业的支援,立刻对黑石湾进行水下勘探搜证。”
张剑锋面露难色:“林市这事儿要报给周局……他那边,我怕……”
周正平是郑国涛的人,申请递上去,不是被压下,就是会提前走漏风声。
“不通过他。”
林昭远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电话,他知道,这是他欠姜若云的又一个人情,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电话很快接通。
“姜书记,是我林昭远。”
他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我需要省厅刑侦总队的水下搜证支援,立刻,而且要绝对保密。”
……
郑国涛坐在书房里,心神不宁。
他刚得到消息,林昭远这两天不仅在查旧案卷,还找了水文专家。
钱卫东那个混蛋,到底说了什么?
他拿起一个加密手机,拨通了钱卫东“养病”的那个私人号码。
电话被监听。
这一点,郑国涛和钱卫东都心知肚明。
所以,这场对话,是一场隔空对弈的表演。
“老钱啊,身体好点没?”
“我让秘书给你送了点补品,好好养着。”
郑国涛的声音充满了领导的关怀。
电话那头,传来钱卫东虚弱又感激的声音:“郑市长……谢谢您,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郑国涛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在敲打钱卫东的神经,“在里面就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
“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对家里人,对孩子,影响不好。”
“林副市长年轻气盛,做事有冲劲是好事。”
“但他查不到什么的你放心。”
……
电话挂断。
病床上,钱卫东那张卑微恭顺的脸,瞬间变得阴沉如水。
郑国涛!你这个王八蛋!
你想让我闭嘴,你想拿我的老婆孩子当人质!
你想让我把所有事都扛下来,你好安然无恙地继续当你的市长?
做梦!
钱卫东喘着粗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必须自救。
他不能把所有底牌都交给林昭远,黑石湾的秘密,是他最后的护身符。
但他可以给林昭远找点别的事做。
一件能把郑国涛搅得天翻地覆,让他无暇他顾,甚至逼他露出更多马脚的事。
他要让林昭远这条狗,咬得更凶,更狠!
他猛地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一名护士快步走进来:“钱厅长,您怎么了?”
“不舒服吗?”
钱卫东脸上露出痛苦和挣扎的表情,他抓住护士的手,气若游丝。
“快……快叫办案的同志来……我又想起来一点事……”
“很关键……非常关键的细节!”
“是……是关于郑市长的一个女人……叫莉莉!”
“对,莉莉!她以前住在城西的芳华苑!”
“她肯定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