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记，这帮老工人就是无理取闹！”
“当年的改制方案是市里三令五申，开了无数次职工代表大会通过的。”
“他们自己签了字，拿了买断工龄的钱，现在看别人日子好过了又想回来闹。”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政法系统的态度很明确：谁敢非法上访聚众闹事，就坚决打击，绝不手软！”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会议室里的空气，彻底冷了下来。
林昭远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
一个打太极，一个和稀泥，一个喊打喊杀。
他们根本没想过解决问题。
他们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
“好。”
林昭远站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
“散会。”
他一说完，宋昌明第一个站起来，哼着不成调的京剧，径直走了出去。
刘茂才和庞建军紧随其后。
纪委书记孙玉明对林昭远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也捧着他的保温杯溜了。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林昭远和吴元勤。
孤立。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孤立。
他们用一场不欢而散的会议，向他这位新书记宣告：滨海我们说了算。
下午，林昭远的办公室门槛快被踏破了。
组织部长钱莉莉第一个到。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套裙，妆容精致，一进来就满面春风。
“林书记，哎呀您刚来，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早就盼着来您这儿聆听教诲了！”
她嘴上说着汇报工作，但三句话不离打探林昭远的来路。
“书记您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么年轻就主政一方，肯定是省里哪位大领导慧眼识珠！”
“听说您是从临江过来的？”
“哎哟，临江好地方啊！”
“姜书记也是女中豪杰，我们都佩服得很！”
林昭远只是微笑着喝茶，不接她的话茬。
钱莉莉聊了半天，没探出任何虚实，只好悻悻地告辞。
她前脚刚走，宣传部长、统战部长、警备区政委……
一个个常委排着队地来拜码头。
林昭远应付自如，全程保持着客气而疏离的微笑。
不许诺，不表态，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天已经黑了。
吴元勤给他泡了碗方便面。
“书记，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林昭远看着窗外，他没有胃口。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书记，滨海水深，宋家天下独木难支，好自为之。”
林昭远把手机扔在床上。
“宋家天下……”
独木难支？
好自为之？
这是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示弱。
如果他们真的能一手遮天，又何必发这种短信？
真正的猎人，从不提前告诉猎物自己来了。
……
三天后，市委常委会。
会议室里。
市长宋昌明正就滨海市上半年的经济数据侃侃而谈，言语间满是对自己执政成绩的自得。
“……总的来说我们滨海市的经济发展，稳中有进，进中向好，各项指标都超额完成了预期嘛。”
常务副市长刘茂才立刻跟上，笑着补充：“这都是在宋市长的坚强领导下，我们全体班子成员共同努力的结果。”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林昭远一直没说话，像个局外人。
直到宋昌明把目光转向他：“林书记，你刚来对我们滨海的情况还不太熟悉，有什么指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昭远脸上。
来了，重头戏来了。
新书记的第一次正式交锋。
林昭远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语气平淡。
“指示谈不上，只是刚才听宋市长和刘市长都提到了经济发展，我这里也有一点不成熟的看法。”
“关于城投集团。”
刘茂才的眼皮跳了一下。
城投集团，正是他分管的领域。
“哦？林书记请讲。”
“我偶然看到一份资料，去年七月城投集团为一家名为音美的民营企业，提供了一笔高达3.5亿的银行贷款担保。”
“据我了解这家音美注册资本只有五百万，连续两年亏损已经濒临破产。”
“我很好奇城投集团的担保审核标准是什么？”
“这么大一笔国有资产的安全由谁来负责？”
宋昌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刘茂才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连忙拿起手帕擦了擦。
“林书记这个……这个情况我了解一点。”
“主要是当时为了扶持本地民营企业发展，所以在操作上……”
“可能有点急了。”
“属于操作失误，操作失幕。”
“我们回去马上进行内部整改！”
“一定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
林昭远笑了笑，目光却转向了坐在角落里的纪委书记孙玉明。
“孙书记，你怎么看？”
孙玉明正低着头，假装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突然被点名，吓得一个哆嗦。
“啊……这个……这个事情，既然刘市长已经表态要内部整改了，那……那就先整改嘛。”
“我们纪委……”
“我们纪委全力支持市委市政府的工作。”
政法委书记庞建军冷哼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林书记，城投的事情是发展中的问题，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小瑕疵就否定了市里的大好局面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他的话里带着刺，直直地扎向林昭远。
林昭远没理他，只是看着宋昌明。
“既然是发展中的问题，那就更应该查清楚，免得以后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我提议由纪委牵头，审计局配合，立即对城投集团近三年的所有担保项目进行一次全面审计。”
“大家举手表决吧。”
“我同意。”
林昭远第一个举起了手。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宋昌明眼神阴沉。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这么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就直接掀桌子。
几秒钟后，一直沉默的军分区政委，缓缓举起了手。
接着，是统战部长，宣传部长……
他们或许不是想支持林昭远，但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公开站到市委书记的对立面。
尤其是在问题已经被摆上台面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