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年不说了,他挨着秦挽辞,依靠着同一根床柱,脸色越来越白。
“典典,你说人会有来生吗?”
“不知道。”
秦挽辞还沉浸在“他们”两个字中。
原来她怀了双胎。
如果沈则御知道,他会很开心吗?
也许她永远都无法看到他得知消息时的表情了。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你爹娘的孩子。”柳景年道。
秦挽辞瞥他:“你想跟我当兄妹?”
“当你爹也行。”柳景年虚弱地笑了笑,“那样我可以光明正大护着你,我们的关系亲密,与生俱来,谁都无法取代我了。”
秦挽辞情绪复杂。
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典典,你小时候幸福吗?”他又说,“其实,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见到柳家的任何一个人。”
儿时的记忆,真的很不好。
那对狗男女逼死了他的母亲,害了他的姐姐。
别人都以为两岁多的孩子不懂事,不记事。
然而他却记得那个下午,薛氏的婢女跟他母亲说的每一句话。
母亲生下他之后,本就抑郁成疾,哪里经得起言语挑拨煽动。
他亲眼看着母亲拿刀子割了喉。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他站在血水里,茫然无措。
想去推母亲,却沾了满身满手的血。
下人赶到的时候,母亲的脸上和他自己的脸上,全都一片鲜红。
姐姐跟他说,母亲死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死亡这个词,原来流血就意味着死亡,死亡就意味着永远失去。
他还记得母亲温热的血在他手指间流淌的感觉。
他拼命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挽留不下生命流淌的温度。
再后来,姐姐进宫了,她说想报仇。
她要向薛氏报仇,向父亲报仇。
仇恨掩盖住姐姐明媚的眼睛,她再也不是提起心上人时就悸动羞赧的模样。
仇恨也淹没了年幼的他。
他不但恨薛氏和父亲,也恨姐姐和母亲。
他们全都毫不犹豫的丢弃了他。
直到他遇到秦挽辞。
认识她的那些年里,他原本已经有了放弃报仇的念头。
她像一道刺破暗夜的光,在潮湿阴暗的泥土里落地生根,打出一个花-苞。
就在开花前夕,有人闯进他的世界,把这朵花连根拔起。
扯的他鲜血淋漓。
他的世界,破碎不堪,重新归于黑暗。
“典典。”
他又喊她的名字。
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你等会儿记得摔碎我母亲的牌位。”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轻飘的如狂风中的羽毛。
转瞬即逝。
秦挽辞愣了下,一下子没明白他这句奇怪的话,
“柳景年,你怎么了?”
秦挽辞感觉到肩膀上的沉重,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修长的睫毛无力地遮盖住眼睛,气若游丝。
不是同生共死的吗?
她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柳景年?”
她转过身,双手扶着他的肩膀。
“典典……”
他的睫毛动了动,似乎努力想睁开眼睛,记住她的样子,“别怪我了,我……我真的……舍不得你啊……”
“柳……柳景年,你不要装死啊,我现在还没做好准备,你不要吓唬我。”
他脸色苍白的可怕,几乎没有了活气。
秦挽辞一下有点慌。
她的脑子乱糟糟一团,也不知道是怕自己跟他一起死,还是别的。
“记得……记得我的名字……暮……”
他虚抬着眼帘,脑袋歪在秦挽辞的肩膀上。
感性的情绪冲垮了堤坝,秦挽辞的眼泪决堤而出。
“暮生,你叫暮生,我记得,我一直记得。”
柳景年若有若无弯了弯唇,拼尽全力抬起放在腿上的手。
“记……得……”
他遥遥指着供桌的方向,最后一句话终究不曾说出来。
“柳景年,柳景年!”
秦挽辞大声喊他,他再也没了回应。
柳景年,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