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有些昏黑了。
光线里就像是有很多灰暗的粉尘似的,物体都模模糊糊的。
宫女早就点上了灯,暖融融的红光盈满了整个房间。
楚翌有些着急地,等待着小元熙被送回来。
这些日子抚养元熙,他们不是母子胜似母子,两人互相依恋,感情深厚。
若有朝一日分离,楚翌还真是舍不得这个小家伙呢。
楚翌坐立难安,不时派人去察看。终于,元熙标志性的哭声在门外响起来了。
这哭声在楚翌听来,简直是世间最悦耳的音乐。
楚翌疾步迎出去,赶紧从嬷嬷手中接过元熙。
小家伙终于看到娘亲,使劲儿往她怀里钻,脸上的神情委屈得不得了,好像在责怪娘亲将他丢弃了似的。
人家也确实受委屈了,今天又不让睡觉又拧*的,备尝人生艰难啊。
楚翌温柔地轻拍他的后背,哼唱着歌谣哄他睡觉。
不多时,小家伙就又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楚翌轻轻脱去元熙的外衣,将他放到床上,盖上了薄被。
在收拾元熙的衣服时,楚翌发现他外衣的衣带上,系着一个物件儿。
楚翌将其拿在手上看,认出是上皇从他腰带上解下来,哄元熙玩儿的那个玉佩。
这个玉佩用长长的金丝银线编织的三彩绳子,系在元熙小小的腰带上,显得喧宾夺主,极不相称。
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金珠玉玩一类的东西。这玉佩看上去质地是不错,可系在小小的元熙腰带上,还是显得有点儿怪怪的。就像小蚂蚁拉了辆大车,太不相称了。
最起码——有点儿不伦不类吧。
楚翌想着,就把这个玉佩解了下来。
将玉佩拿在掌中的时候,楚翌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她觉得掌心有一种重压感,这——似乎并不是一块儿玉佩所能达到的重量。
楚翌立刻警觉起来。
她仔细察看这块儿玉佩,从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于是她一点儿一点儿地去按压、拉拽玉佩的凸凹处,试探了一阵儿,忽然传来“咔擦”一声细微的声响。
玉佩分成了两半儿。
楚翌这才看出,原来这质地坚硬的玉佩,仅仅是个厚实的玉石套儿,用卡槽固定着。
里面,嵌着一个散发着玫瑰色泽的乌金令牌。
楚翌小心地取出这个令牌,见其周围雕刻着精美的祥云图案,边缘环形框里雕镂着两条精美的龙。正中则用篆体,镌刻着两个大字:裕平。
“裕平”是上皇在位时的年号。
令牌背面跟正面相同,只是中间两个大字为“密令”。
黑金令牌!
这不正是乌辰瑾想要得到的令牌吗?!
楚翌心头狂跳起来,赶紧将其重新装进玉佩套里,紧紧攥在手中。
上皇,一定是认出了她,所以才将这个黑金令牌系在元熙身上,悄悄带出了夕辉宫。
可是,他又是如何认出自己的呢?!
楚翌略一沉思,恍然明白了。
她在夕辉宫里的时候,上皇剧烈咳嗽,她随即出手,悄悄替上皇诊疗,并给了疗效显著的良药。
依上皇的心机,定然判断出她不是甄婉,而是那个有着高超医技的神医——楚翌了。
上皇将这黑金令牌交给她,显然是要她转交给他的次子——乌辰瑾的。
黑金令牌到底有什么用,楚翌不知道。
但她意识到:这令牌一定非同小可,对乌辰瑾意义重大。
她必须得找机会出宫一趟,将令牌传递出去。
次日,甄婉就以回娘家探望娘亲为由,将元熙托付给太后照料,自己带着思琴回了甄府。
甄夫人果然如楚翌所料,身体状况很差。
楚翌亲自为她开了药,劝她保重身体,将来还得替婉儿照料元熙。甄夫人听了她的劝,连连答应。
“派别人去总不放心,我亲自到药行给您取几服药吧。”楚翌说着,就带思琴出了甄府,乘马车来到隆泰药行。
恰好慕容誉在,他告诉楚翌,施姨娘还在京都,等风声过了再送她回去。
楚翌则把那块儿黑金令牌交给慕容誉,让他设法转给乌辰瑾。
见慕容誉将令牌收好了,楚翌站起身,准备离开。
树大招风,她在这里不便久留。
慕容誉不放心,握住她的手,问道:
“小翌,你能不能不回宫?宫里太危险了,我设法送你回天阑吧?”
沉吟良久,楚翌摇了摇头。
她也不想再呆在乌辰晟的宫里。可如果这时候离开,乌辰晟定然会在全京城搜寻她。
乌辰瑾和施姨娘都还在京城,恐怕会波及他们的安全。
何况,元熙——该怎么安置?
甄婉临终之时都不能瞑目,她挂念着元熙的安危。楚翌必须让元熙有个好的安置,才能放心离开。
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
楚翌已经嗅到了京城中的暗流汹涌。
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要在元熙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她凝望着慕容誉关切的眼眸,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甄府到了。
楚翌走在往甄夫人房间去的走廊上,她看到前面有个人从旁边的栏杆边挪动了一下。
看样子,他站的有些时候了,似乎特意等在那里的。
见到甄婉过来,他蹒跚地走到路中间,恭恭敬敬拱手施礼道:
“皇贵妃娘娘,小民可否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楚翌怔了一下,没立即回应。
眼前此人已有老态,须发斑白,神色愁苦,背也有些佝偻了。
几天前见他时,他还意态优渥,谈笑风生。想不到几天时间,人就衰老成这样了。
楚翌点点头,跟他一起走到了旁边的一间空房里。
这个人,楚翌跟他没多少感情。
名义上,他是她的父亲。
楚翌曾因他对养母的背叛而疏离他,曾因他对楚严氏言听计从而让自己受尽欺侮而怨恨他。
可——不能否认的是,他是楚翌的养父。
不管楚翌幼小时的环境再恶劣,到底是这个人,用自己的俸禄为她提供了衣食,将她养大。
“我知道……”
对方的声音哽咽而苍老,“你是……小翌。过去,为父对你照顾不周,伊湄她们也得罪你。为父替她们赔个不是,求你……放过她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