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太后看到襁褓,脸色顿时变了。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用哆嗦的手拿起襁褓仔细看过,又小心地将襁褓打开,抖索着从里面的夹层中,取出一片米白色的布片来。
那个布片是软绸材质,形状很不规则,边缘还有很多脱出的丝线,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一片。
布片上有几个朱褐色的字,能看出是用血写上去的。
天阑国难发生那年,即将临盆的倪太后带着两个幼子逃亡,途中开始阵痛,不久在马车里诞下了一个女婴。
前途未卜,后面追兵已经迫近,马车狂奔着向前逃亡着。
倪太后担心娇弱的婴儿禁不住颠沛流离之苦,又怕被叛军追上遭到屠戮,因此忍痛命身边的顾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女儿,逃匿到民间。
离别之际,倪太后咬破食指,用血写下了女儿的生辰八字,放在襁褓夹层中。
这也是倪太后担心离别太久,怕万一顾嬷嬷有个闪失,自己和女儿相认时还能有个凭证。
等他们一行脱险后,倪太后随即就派人寻找顾嬷嬷。
谁知年复一年,五湖四海都寻遍了,那顾嬷嬷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影踪。
倪太后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心里对女儿愧疚,日日思,夜夜想,椎心泣血,痛彻肺腑。
如今,当年的襁褓和血书都还在,只是——它们是如何到了南帝乌辰瑾的手上?他又为何一口咬定,楚翌是自己的女儿?!
太后向乌辰瑾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乌辰瑾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指了指施姨娘,说:“这位是将小翌养大的施姨娘,就请她告诉您这襁褓的来历。”
施姨娘?!
楚翌吃惊了。
从小到大,施姨娘经常唠叨的,都是父亲楚恩远如何辜负她的娘亲,她尚在襁褓中被抱回来时有多瘦弱云云。
施姨娘还经常带她去祭奠娘亲,言谈举止中绝无丝毫迹象显示——自己不是楚府的嫡亲女儿。
若说——这都是施姨娘对她的身世守口如瓶的缘故,她是绝对无法相信的。
施姨娘就居住在乌辰瑾的宫里,乌辰瑾对她又十分尊重,想必她拗不过乌辰瑾的请求,来这里帮他给自己编造一个虚假身世,也未可知。
“姨娘,”楚翌走到施姨娘跟前,“是不是他胁迫您?您是被逼的对不对?”
施姨娘枯瘦却温暖的手握住了楚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感情在交缠。
“没有谁能逼着姨娘做对不起小翌的事。”施姨娘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自己也陷于极不情愿的纠结中,
“可是……今天姨娘必须说一些……你还不知道的事。其实,这些事起初姨娘也不知道。你还记得那年我回故乡探望的事吗?”
从楚翌记事起,施姨娘只回乡探望过一次。
那是她刚被当时的皇后——乌辰瑾的母亲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之后,衣锦还乡过一回。
施姨娘说,就是在那次还乡归来的途中,她的马车正走在邻近京城的一片荒原上。
忽然,施姨娘看到路旁停着一辆奇怪的马车——因为驾辕的马已经不见了,车里还隐约传出微弱的呼救声。
施姨娘心地良善,立刻让车夫停下,跑过去察看究竟。
却见马车里躺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老妇人。
施姨娘赶紧让人将老妇抬到自己车上,准备将她带到京城寻医救治。
可走了一天,刚刚进入京郊之时,老妇浑身发烫,不停地哆嗦,还时不时地说着胡话,看样子伤势愈加沉重了。
施姨娘看情况不对,慌忙命车夫加速赶路,尽快找最近的医馆为她医治。
心急火燎的施姨娘拿着湿布巾,不停地为老妇擦拭额头降温。忽然,老妇睁开了眼睛,一双枯柴般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了施姨娘:
“谢谢您……好人!我……恐怕是不行了。是我自己造的孽,遭到报应了!我有这样的下场,是老天惩罚我的……我……罪有应得!”
老妇接着跟施姨娘说,她不能把罪孽都带到黄泉那边去,她希望施姨娘能帮她赎一些罪愆。
老妇告诉施姨娘,她姓刘,在京城里居住,是个稳婆,靠给别人家接生赚些钱来维持生活。
十六年前的一个傍晚,一位姓殷的夫人即将临盆,请她去接生。
可是到了那里,刘稳婆看这位夫人似乎还不到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雨,因此当晚她就睡在那里守候。
夜里殷夫人忽然阵痛,身体又弱,在生产过程中就昏厥了。好在刘稳婆技术还相当不错,费了不少周折,总算把胎儿接生下来了。
殷夫人产下的是一个瘦弱的男婴。刘稳婆简单处置后,见殷夫人还未醒,就自己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继续睡了。
这刘稳婆别的方面都还好,就是喜欢赌钱。头天晚上赌了通宵,困得要命,因此睡得死了点儿。一觉醒来,她发现婴儿脸色乌青,已经没有了呼吸。
原来婴儿被被子捂住鼻子,窒息而亡了。
刘稳婆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怕自己因过错吃官司,就决定将婴儿埋掉,谎称生下来就是死婴,瞒过殷夫人。
于是她慌忙抱着襁褓往自己家里去,想找个工具好挖坑。
谁知刚进门,就见她的独生儿子熊常宝站在院中,手中正死命拉紧一根绳索。
再仔细一看,绳索竟然套在一个老妇人的脖颈上。
那老妇人身体已经瘫软,一动不动了。
“你!你怎么……你怎么敢杀人?!她是谁?”刘稳婆吓得跌倒地上。
一个夜里,她们母子竟然各害了一条性命!
原来,刘稳婆的儿子熊常宝自幼被娇生惯养,长大了游手好闲不做正事,反而从老娘那里继承了好赌的本性,欠下了一*的赌债。
黄昏时分,一个抱着襁褓的老妇人在他们家门前的巷子里经过,看到突降大雨,就四下寻找躲雨之地。
熊常宝正巧出门看见,就请老妇人到他们家躲避一会儿。
老妇人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襁褓,迟疑了一下就进了他们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