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慕容誉和楚翌在一起时，他们之间是那样的默契谐和啊！
可是今天，在这样自由的芬芳空气中，在园子里蓬勃欣然的气氛里，他们之间——却还是有一些莫名的尴尬。
楚翌觉得，她和慕容誉就像乘坐着疾速奔驰的车，突遇断崖不得不紧急刹车时，他们被强大的惯性甩出来，摔了个体无完肤。
慕容誉面容憔悴，他用一只手将楚翌的小手握在掌心，陪楚翌散着步。
跟往日相比，他不自觉地有些少言寡语了。
楚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时将他握着自己的手加大力度反握一下，似乎想给他一些力量。
“唉……”
楚翌隐隐听出，慕容誉轻轻地长长叹了口气。
“自我懂事起，家里就在四处找你。找了这么多年，你都无影无踪。现在，你却以最不受我欢迎的形式，回归我们家里了。”
“知道我还有慈爱的娘亲在世，还有两位这么优秀的兄长，这实在是令我开心的事。可……”
楚翌凝望了下慕容誉苦痛的眼眸，“你也应该是这世间最不受妹妹欢迎的兄长了。”
两人都苦笑起来，随即又都沉默了。
良久，慕容誉又开口道：
“小翌，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楚翌张了张口，没言语。
她不确定慕容誉问的是什么意思。
慕容誉又以超人的颖悟力，看出了楚翌的迷惑，将他的问题更加明晰地呈现出来：
“以后……你是想跟施姨娘回天坤……居住，还是留在这边？”
这不是旁敲侧击地问她，会不会回到乌辰瑾身边吗？
“天坤没有我留恋的东西，施姨娘如果愿意，我会留下她在天阑，为她养老送终。”
听了楚翌的回答，慕容誉似乎长长舒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在天阑了？那……母后一定会为你的终身考虑的。她……一定会为你……精心挑选如意的王公贵族子弟。”
说实话，楚翌……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王公贵族子弟再拔尖儿，被慕容誉这样卓绝的人一对比，都秒成渣了。
何况，即便出色如乌辰瑾又如何？
乌辰瑾是不错，可伴随着他而来的各种麻烦、纷扰让她不胜其烦，最后还不是伤得自己千疮百孔、黯然收场？！
楚翌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慕容誉转过脸，目光探询地投向了楚翌的眼底。
这是楚翌第一次发现，慕容誉的目光里，也有这么犀利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直守着你的母后和兄长……过日子了？”
楚翌觉得慕容誉的语气听上去很平稳，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似的。然而，她却听到了湖面下面澎湃的波涛声。
慕容誉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楚翌此时的意愿，应该向他表达分明。
楚翌凝视着慕容誉，回答说：
“慕容，有道是‘匈奴不灭，何以家为’？你和长兄为了复国大业，辛苦筹备了十几年。现在战事正紧，长兄还在浴血奋战，我也是慕容家的一员，应该为复国做些事。除了这个，我并不想考虑其他的事。”
慕容誉秀美澄澈的眼眸中，有光亮在闪耀。
他握住楚翌的肩头，说：
“我第一次见小翌，就看出这不是一个寻常女子。你是一个有家国情怀、见识卓远的奇女子。走，我带你到慕容家的祠堂里，禀告父兄一声。”
楚翌以前听慕容誉讲过他们家的血泪历史，她能理解慕容兄弟承受的精神痛苦和压力。
可真正作为慕容家的女儿，再次感受那段悲惨往事时，她心头就如同被绞成了肉泥，蚀骨之痛让她无法自抑。
当夜，楚翌辗转难眠，父兄和姊姊无辜惨死的血淋淋一幕，一直在她眼前浮现。
“段弘德，段景玉，欠我们慕容家的血债，我要一一讨还回来！”
楚翌下定决心，她要加入两位兄长的复国大业中，早日平息叛乱，诛杀逆贼！
次日一早，乌辰瑾将慕容誉堵在了门口。
“慕容，我有话跟你说。”
慕容誉点点头，将他让进房间。
乌辰瑾政务繁忙，早已归心似箭，哪能久居天阑？
他来找慕容誉，目的很明确：让慕容誉把他妹妹楚翌——还给自己。
“我承认我败给你了，”乌辰瑾百年不遇地对人服软一次，他诚恳地对慕容誉说，“可你败给天意了。”
“我无法把小翌还给你。”
慕容誉同样坦诚地回答，“小翌不是我从你手里抢过来的。她离开你，是你们之间出现了问题，不是因为我。”
“我对她那么好，即使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我都没有深责过她。我们之间怎么会出问题？！”
听乌辰瑾这样讲，慕容誉没作声，只端详着他的神情。
良久，慕容誉开口了：
“我从来不认为，小翌会做很过分的事。你这样讲，说明你对小翌并没有充分信任。如果小翌一直感觉自己不被理解，你们之间就会产生隔阂，就像陶器上的裂纹一样，最终会毁掉陶器的。”
乌辰瑾沉默了，他思忖着慕容誉的话。
慕容誉能赢得楚翌的心，想必跟他对楚翌的理解、相知是有关系的。
自己和楚翌之间，一定有他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伤害了楚翌，将她的心一步步推远了。
“我一定有过错，不过我以后会注意的。”乌辰瑾难得一见地自我反省道，又低声下气地央求慕容誉：
“你帮帮我吧，让小翌回到我身边。”
仿佛是怕自己这些话没有说服力，乌辰瑾只得厚颜无耻地打感情牌，“我一直视你为最知心的朋友，再说……孟州之围，我也是尽到一些心意的……”
见乌辰瑾如此低三下四地央求，慕容誉也有些动容。
乌辰瑾对楚翌——确实称得上是一片真情。
他不答应，并非因为自己对楚翌还有念想。他只有一个愿望——楚翌能过得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