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视频，杨英身心疲惫地进门，客厅里的两个人见到她都愣了一下，原本欢声笑语的气氛在她出现的那一刻骤然降温，雷浩然瞅了她一眼，转头对姑姑说：“我去写作业了。”
雷婷宠溺地笑一下，“去吧。”
沙发上只剩下雷婷和杨英尴尬寒暄，“嫂子，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点烧鸡，给你热热啊？”
“不用，我吃过了。”
雷婷站成半直的身体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啊，吃过了啊，我过来给浩然拿几件换季衣裳，今天周末嘛，我合计你能在呢，就没提前跟你说。”
“最近出了案子，周末我们也都在局里，你喝点什么？”杨英从柜子里拿出咖啡和茶。
“嫂子你不用麻烦了，我喝水就行。”
杨英取出两袋黄牌，倒上热水，将其中一杯递给雷婷。
“是家属楼那个案子不？”雷婷接过杯子。
杨英吹了吹红茶飘出的热气，“是。”
“诶嘛，太吓人了，居然有人骨头，还那么长时间。”
杨英惊讶于雷婷对这案子的了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附近都传遍了啊，说骨头都给打折了，死的挺惨。”雷婷手舞足蹈。
杨英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平淡的生活虽然安稳却也无趣，所以道听途说才如此盛行。
“我们档口这一个星期都在讨论这事儿呢。”
脑袋里的念头一闪而过，精准地被杨英捕捉，“小婷，你干服装多少年了？”
“挺长时间了。”雷婷作回忆状，“能有小十年了吧。”
“那你能帮我看一下这几件衣服是什么牌子不？”杨英从手机调出死者衣物的照片。
雷婷仔细瞧了瞧照片，“不是啥牌子，这衣服好几年前的款了，现在都不兴这个了。”她把照片放大些，眯起眼睛，“这料子不咋好啊，腈纶的，还有这个，PU的，不是真皮，不值钱。”
雷婷将手机还给杨英，“嫂子，我说句不好听的，这衣服不像好人穿的。”
“怎么呢？”杨英有些好奇地问。
“这领口，我一看就知道得露胸，裙子还算正常吧，包臀款，反正这一身挺骚气。”雷婷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们档口可不卖这种衣服。”
“那你知道哪些档口卖吗？”
雷婷一听是服装相关的事儿，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中街地下啊，太原街地下啥的，有几家是卖这种风格衣服的，我去看过几次，档口里面黑呼呼的，衣服全是袒胸露乳的，听说小姐什么的过去买的多。”
“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行啊！”雷婷一拍大腿，“嫂子，这是不是跟你们案子有关？”
杨英点点头，“注意保密啊。”
雷婷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保密，肯定保密。”
见两人开始唠家常了，雷浩然悄悄把耳朵从门上挪开，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翻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于是缓慢地将抽屉打开，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布袋，布袋子里，深绿色的玉佩逐渐显现。
……
“欢迎光临，随便看看。”
文潇看一眼弯腰整理货袋的老板娘，拨弄起架子上的衣服来，“这件白色毛衣怎么卖？”
老板娘直起身，穿白色碎花裙的美人大喘一口气，“一百三。”
文潇垂下手，有点贵。
女人笑了一下，脸上增添一抹温柔，“今天还没开张，给你便宜点，八十行不？”
文潇有点惊讶，“老板你够大方的啊。”
“不是我的店，赚多了也不进我兜里，第一张顺利点今天卖的好就都赚回来了。”
文潇浅浅地笑了，这人很会卖货，她忍不住仔细打量起店员，不得不说这店员长得是真美，脸跟白瓷片似的，一双眼睛水水地嵌在上面，未做表情先有了三分情。纤细的脖子上围一条细细的丝巾，毛衣配上碎花裙，很衬她的气质，不像个北方姑娘，倒像是个江南女子，浑身上下透着温婉与优雅。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美人把文潇的衣服包好递给她。
“珊珊，你中午吃啥？用我帮你带不？”隔壁档口老板响亮的声音传出。
“不用，我还不饿呢。”陆珊珊声音不高不低地喊回去。
文潇付了钱，拿衣服离开，走到门口，忽然看见有个身影有点眼熟，恍神间拐进了隔壁档口，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杨英和李睿走进档口的时候正赶上档口的人要出去买饭，老板娘大咧咧地说：“你们先看着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睿笑，“老板，你也不怕我们把你衣服偷走了。”
“怕啥，我这档口有摄像头，我没事还翻出录像看呢，看看我卖出的衣服，对比对比流行趋势啥的。”
李睿眼睛顿时一亮，这老板娘要是看过录像，肯定对买过衣服的人有印象，于是便问：“老板娘，你这摄像头是什么时候开始安的？”
“有年头了。”老板娘上下打量起杨英和李睿来，“你俩是来买衣服的吗？”
李睿掏出警官证，“我们来找您问点事儿。”
王娜胖乎乎的脸上五官皱到了一块儿，“警察同志，我没干啥坏事儿啊，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也没偷税漏税。”
李睿哭笑不得，“你真偷税漏税也不归我们管。”
王娜把饭缸往柜台上一放，“那你们找我问啥。”
杨英环视了一下档口，用手摆弄了几件衣裳，问：“你们家一直卖这种风格的衣服吗？”
“啊，一直卖啊。”
“都什么人过来买啊？”
王娜眼神闪躲，“那我哪儿知道啊，人家买衣服，我做买卖，还能问东问西的啊。”
杨英的目光定格到了王娜脸上，王娜心虚地别过头，小声说：“反正出手挺阔的，身上香水味儿也挺浓，可能是做那种生意的吧。”
“哪种生意？”
“就是出来卖呗，这些事儿你们不比我知道得多。”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言语不妥，王娜补充道：“警察同志，你说我就是一个做买卖的，也不能管人家做什么营生不是。”
杨英从包里掏出照片递给王娜，“这件衣服你家卖过吗？”
王娜注视照片几秒，摇摇头，“好像没有，这颜色这两年不时兴了，你这几年前的衣服啊？”
“大概四年前。”
“嗨，那你们不早说，我家三年前才盘的店卖这种衣服。”
李睿急了，“那你刚刚说你一直卖。”
“那我也没想到你问那么老以前啊，这档口来回兑的，三年就挺长时间了。”
“你这档口之前那家是卖哪种衣服的？”
“休闲的吧，卖给学生穿的，学生没钱，干不下去了才兑给我。”
杨英和李睿走后，陆珊珊拎着两份土豆粉走了进来，“姐，我刚看你挺忙的，就顺道给你带了一份。”
王娜咧着嘴从陆珊珊手里接过袋子，“谢谢你啊珊珊，我还说帮你带呢，你看这事儿整的。”
“姐，你跟我还客气啥。”陆珊珊转身要走。
“诶，被走啊，你档口里有人吗？没人一块儿吃呗，姐这儿有好吃的。”王娜从抽屉里拿出来两袋鸡爪，将其中一袋塞到陆珊珊手里。
“好。”陆珊珊微笑着坐下。
“姐，刚刚那些是什么人啊。”
王娜看了陆珊珊一眼，觉得告诉她也没什么，便说：“刚才那俩是警察。”
“警察？警察来干什么？”陆珊珊嗦一口土豆粉。
“来问点事儿，拿个照片问我卖没卖过那样的衣服。”
“什么衣服啊？”
“玫红色的皮裙。”王娜向上掀了掀眼皮。
陆珊珊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那你卖过吗？”
“当然没有啊，我这档口兑下来才三年，她那裙子都是四年前的款了。”
“四年前……”陆珊珊将吃完的土豆粉袋子系紧，“四年前的衣服现在才过来问啊？”
“谁知道呢，衣服破破烂烂的，不知道给谁穿的。”王娜起身擦桌子。
“破破烂烂的还是警察过来问的，不会人已经……“
王娜表情夸张地，“哎呀妈呀，备说了，太吓人了。”
陆珊珊笑笑，不再言语，拎起吃完的土豆粉袋子向垃圾桶走去……
自从听说五十多栋挖出了女尸，文潇就心神不宁，直到昨天她又去派出所打听，小陈告诉她女尸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她心里那块石头才缓缓落下，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后文潇整个人被茫然无措包围，这才想着来中街地下逛逛街，转移一下注意力。
文潇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咖啡香气幽幽地飘进鼻腔，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文潇！”文潇循声看过去，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走进了她的视线。
“严……亮？”文潇不太确定地说。
严亮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几年不打球了，胖了点儿哈，不过你变漂亮了，不是说你以前不漂亮，是现在更漂亮的意思。”
文潇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喝点什么？”
“我自己来，自己来，怎么能让女孩子花钱呢？你还吃点什么？”
“我不用，你买你的就好了。”
严亮还是给文潇也买了一块小蛋糕，“你太瘦了，多吃点。”他笑的真诚，文潇也就不推辞，“谢谢。”
文潇用小勺挖了一小块抹茶蛋糕，抹茶口感细腻，不太甜，味道刚刚好。
“听别人说你不太爱吃甜的。”严亮笑了一下，挖了一大块焦糖布丁放进嘴里。
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那个别人是谁。
文潇心里的疼痛一荡一荡的，严亮没有看出她波澜不惊的眼神下蕴藏的翻滚情绪，“其实自从……我也很久没有打过球了，没有合适的搭档，打球也没意思。”
“严亮。”文潇勉强挤出一个笑，强压住眼里逐渐湿润的水汽，“你怎么会来中街？是来逛街的吗？”
严亮愣了一下，答道：“我来给我妈送点东西，我妈在这地下做生意。”
“哦。”文潇加快了吃蛋糕的速度。
“文潇，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严亮为难地说。
文潇看向他，眼里带着询问。
严亮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到文潇面前，“程轩失踪前那天晚上，本来是跟我约好来我家挑衣服的。”
文潇的勺子悬在空中，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说你生日快到了，不知道送你什么好，就想让我妈上货的时候帮他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啥好看的裙子衣服啥的，我妈帮他挑了好几件给他选，那天我们约的八点去我家看衣服，谁知道……”
文潇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到桌子上，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
“文潇，你没事吧……”严亮有些被吓到了。
“这些你跟警察说了吗？”文潇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没有变化。
“警察也没问我啊。”严亮表情略显为难，“本来我以为程轩只是临时有什么事，改天再来，谁知道过了几天老师说他失踪了，我也想过主动跟警察说一下这个情况，但是我妈说马上要高考了，让我别惹事。”
文潇整个人彻底僵住，她很想抓住严亮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主动跟警察交代情况？可是已经过去四年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呆楞地坐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严亮。
大概是文潇的样子真的很吓人，严亮很快站起身，逃命似的，“这一百块钱我给你了啊，这事儿以后就跟我没关系了啊，我还得去找我妈，再……”
见字没有说出口，本来严亮看文潇长得漂亮，心里还存有一丝幻想，想着以后跟她多接触接触，时间长了没准可以发展成女朋友什么的，可现在看来文潇显然还没有从程轩那件事里走出来，太吓人了，严亮看着文潇女鬼似的脸，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