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屋子像魔术师罩上幕布的盒子,仿佛掀开布的那一刻,一切就会恢复如初。于深这样幻想着,看着远方零星的灯火发呆,颓然间,灯火的上空出现了一簇烟火,烟火在天空中绽放开红色艳丽的花朵,楼下传来邻居咒骂声,大半夜地放烟花,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烟花一朵朵绽放,就像于深的意识一点点清醒,他转过头,看一眼躺在地上的陆珊珊,用手碰了碰她,已经有点开始僵硬了。
于深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将剩下的烟花看完,同瑶瑶死的时候不同,这一次他心里没有太大波澜,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或许他早就已经不再爱陆珊珊了,曾经他那么爱她,可现在……
呵,多么讽刺啊。
算了,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掉她,要把她丢掉吗?同他们放在一起?还是埋掉?冬天到处都是冻土,埋人实在不方便。
于深想,他需要一个帮手。
要给哥打电话吗?
烟味在鼻腔内盘旋,可他还是在烟味中隐约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气味。他知道,那只是他的幻觉,这么短的时间,尸体是不会散发出明显腐烂气味的。
于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一包烟抽完的时候,他决定把找帮手的念头暂时放到一边。
天空大亮,于深将车开到了电器商场。卖冰柜的店员还没太睡醒,打着哈欠说:“要买点啥?”
于深瞧了几款冰柜,选了容量最大的一款,问:“能送货吗?”
店员完全醒了,连连点头说:“能,能。”
于深掏出银行卡,低声说:“一会儿就帮我送到家里。”
店员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一开门就碰到了大买家,笑着指路:“哥,沿着这个过道往前走就有收银台,您交完钱我立马给你送。”
开门时,卫生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送货师傅忍不住往卫生间的方向瞟了一眼,于深马上挡在师傅面前,师傅讪讪地,“本来想跟你家借个厕所的。”
于深冷冷地说:“我对象在洗澡,不方便。”
师傅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加快手上动作,但是于深家实在太小,偌大一个冰柜找了好几个地方都不太放得下,竖着横在门口,压抑得像只怪物。
师傅有些为难地说:“哥们,你看你这……到底放哪儿啊?”
于深瞥一眼屋子,指了指陆珊珊新买的衣柜,“把这个扔了能放下不?”
师傅手搭在衣柜上,有点惋惜地说:“哥们,你这衣柜好像是新的啊,就这么不要啦?你对象能乐意吗?”
于深面色更冷,“我家我说了算。”
师傅讪笑,“你要是不要,能给我不?我免费给你扛下去,不收你钱。”
“行。”于深动手将衣柜里的衣物丢到床上。
“那你等我一下啊,我先把这衣柜扛下去,顺便放个水。”师傅嘿嘿一笑,抬手搬起柜子来。
柜子刚放好,老陈就忍不住跑到墙角放水,热乎气随着哗啦啦的声音蒸腾而起,老陈感觉一阵舒爽,最后,他抖了抖,把拉链系上。
上楼前,他忍不住朝于深家的窗户看了一眼,老陈觉着他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碰上大方人了。
窗户一旁的小窗上一层水汽,应该是卫生间,老陈觉得哪个地方有些奇怪,没一会儿,他终于想明白哪个地方奇怪了,大冬天洗澡居然不开浴霸,要知道,这可是零下二十多度的大东北。
老陈纳闷地挠挠头,又开始笑自己,没事儿管那么多干嘛,一定是跟老赵混久了,也跟着疑神疑鬼的。
老陈很快将于深家的冰柜安好,把送货的车开离了小区。
于深从卫生间抱出陆珊珊,她已经十分僵硬了,但是经过热水的冲洗,她的皮肤好似有了那么一点点弹性,回光返照一般。水珠在已经灰白发胀的皮肤上停留,像死尸渗出的汗液。
可死尸就是死尸,死尸比活着的人要沉,于深把陆珊珊放进已经开始制冷的冰柜,陆珊珊微蜷着身体,衣服贴在身上,头发湿漉漉的,像只被大雨淋透的流浪狗。没过一会儿,那些水珠凝成霜,白白的长了一片,像食物腐坏后长出的绒毛。
人和别的生物也没什么区别,于深想。
冰柜盖子上的玻璃结起霜花,陆珊珊的脸逐渐看不见了。于深从床上摊着的一堆衣物下面找出一条床单,铺在了冰柜上面。
忙完这一切,于深掏出陆珊珊的手机,给那个叫姜丽花名字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姐,我家里有点急事,暂时不能去店里上班了,工资你不用给我了,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很快,姜丽花的电话打了过来,于深按掉,又发了一条短信,“姐,我不太方便接电话,有事你给我发短信就行。”
姜丽花没再打电话,也没再发短信。
于深细细地盘算着还有哪些人会联系陆珊珊,随后,他给陆珊珊的房东发了条短信,“哥,房子我还想继续租,你给我个卡号,我把房租给你打过去。”
房东很快回了一条,“你继续租就太好了,房租不着急。”
“我在外地,得过一阵才能回去,还是给你先汇过去吧。”
房东把卡号发了过来。
于深穿上外套,想了想,又脱了下来,将陆珊珊一件宽大的羽绒服重新套上,又加了帽子,口罩。
三个月的房租和冰柜花掉了于深不少钱,虽然陆珊珊把还他的那五万块钱存在了他们共同的卡上,但是那点钱并不能支撑很长时间,未来的日子里,他或许会过一段东躲西藏的生活,而这段生活到底要持续多久,于深不知道。
他需要钱,需要很快筹集到一笔钱。
于深想起了那些视频,哥曾经教过他怎么拿那些东西换钱,他带他去网吧,让他用他的电脑上网,手把手教他将视频传到一个秘密网站和一些群聊里,然后,流水般的金钱就会汇到一个账户,再几经辗转进到他的银行卡里。
第一次他胆子小,操作也不熟练,上传的数量非常少,可就算那样,也让他过了将近一年的松快日子。
哥告诉他,最后一个视频是那天晚上的视频,他觉得他或许有一天会以欣赏的眼光看待这些,他没有拒绝。
所有视频都被哥隐藏了起来,并教会了他解除隐藏的方法,一切都刚刚好,直到陆珊珊发现了它们,谁叫她打开那些视频的,她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怨不得他。
现在,他得逃亡了,他必须得逃亡了,瑶瑶刚死的时候他每天都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可哥告诉他不用担心,没有人会发现,事实上,他也真的做到了,一年以后,于深就开始不再害怕,就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哥说过,失踪者在第一个月的时候最被重视,这一个月恰恰是需要按兵不动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可以在一个月后选择留下或者离开,于深仔细回忆着陆珊珊和自己的交往过程,他们很少打电话,每次都是她来他家里找他,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可哥说过,永远要谨慎,消除痕迹,消除一切可能的痕迹。于深想了想,打车到南站,买了一张去齐齐哈尔的火车票。上车后也不找座位,只站在厕所门口等着上厕所。
火车启动后,列车员终于拿着钥匙把厕所打开,于深钻进厕所,将陆珊珊的手机挂在了列车员检查板的后面,露出廉价的粉色水晶配饰。随后在北站下了车,他没有出凤城,可他知道,那部手机会出凤城,被有心人捡走,去到一个永远找不到它的地方。
即使他最后不用离开,但是钱总是需要的,于深返回到那个地下室,将桌子后小盒子里的东西全部取出装进衣服口袋,像一个入室行窃的小偷。
黑暗中,三具白骨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于深转过头,恍惚间好像看见白骨朝他笑了一下。
他莫名有些恼怒,“你们笑什么?”
白骨没有说话。
于深更恼了,“你们在嘲笑我。”
白骨笑得更欢了。
于深低头看了看衣服外露出的金链子,将半截金链子塞进兜里,带着点骄傲说:“你们都死有余辜!”
“你又杀人了。”空气中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
“我没有!”于深下意识否认。
“你又杀了一个‘瑶瑶’,哈哈哈哈。”鬼魂嗤笑他。
于深操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她们都是贱女人,都死有余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鬼魂不断嘲笑着他,没有停歇的意思。
于深转圈挥舞着木棍,尖锐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面带惊恐地把木棍丢到一边,手机屏幕闪着一个刚认识的名字,老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