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把衣柜搬下车的时候刚好遇见了鲁强，鲁强见状，小跑两步上去帮忙，“陈哥，你咋还自己干这活儿呢，让你家小子帮你啊，一把年纪了。”
老陈笑，“干一辈子了，闲不住，又来看你师父啊？”
“啊，好久没来了。”鲁强把衣柜扛在背上，声音微喘，“新买的衣柜啊？看着挺好。”
“顾客给的，咱也不知道好好的新柜子为啥不要了，人家不要咱就接着呗，挺好的东西。”
“柜子放哪儿？大屋吗？”鲁强边走边问。
“对，大屋，诶呀，你放门口就行，剩下那点我自己搬。”
“还差那两步道啊。”鲁强三两步把衣柜扛进屋里，拍拍手，笑着说：“陈哥，我买了猪蹄，给你俩。”
“不用不用，你嫂子说今晚上包饺子，一会儿我给你和你师父送去点儿。”
“包饺子啊，啥馅儿的？”鲁强问。
“冬天能有啥馅儿啊，不是酸菜就是白菜呗，好像是酸菜馅儿的。”
“酸菜挺好，我爱吃。”鲁强憨憨地说，“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对了。”鲁强压低声音，“陈哥，我师父那边你多帮我照看着点儿，有啥事给我打电话。”
老陈感慨，“你这徒弟当的，比他亲儿子都强。”
“恒恒那不是有出息嘛，在深圳，不少赚呢，恒恒也挺孝顺，钱啊，东西啊啥的都没少给我师父寄，但是人远，有点啥事就顾不太上。”
老陈笑，“放心吧，有事儿我肯定通知你，你师父挺好，天天打太极呢，不用担心。”
“好就行，这俩个给你留着跟我嫂子一起吃，我走了。”鲁强把两只猪蹄倒到饭桌的剩菜盘子里，然后大步流星地往自己师父家走去。
退休以后赵国强就搬到了城郊，他是农村出身，对院子有天然的亲近，种种菜，养养狗，日子过的也算舒坦。
现在是冬天，院子里光秃秃的，多少显得有些荒凉，赵国强看了看院子里硬邦邦的黄土地和杆子上挂着的几乎能立在地上的衣服，叹了口气，他最不喜欢冬天，偏偏东北冬天最长。
赵国强站起身打开门，土狗福墩儿撒丫子窜了出去，一点儿也不被冬天耽误活力。他慢悠悠地收着晾衣杆上的衣服，远远地看到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向他走过来，脸上的皱纹瞬间挤到了一块儿，臭小子来看他了。
福墩儿围着鲁强兴奋地摇尾巴，闻到他手里拎着的熟食香气，立起前爪就去够，鲁强假装生气，“不行偷吃啊，偷吃揍你。”
福墩儿好像听懂了一般，缓慢地放下前爪，眼神幽怨地瞅着鲁强，鲁强无奈摇头，从袋子里揪出一小节香肠丢给福墩儿。
赵国强的声音传来，“我还没吃呢，它倒先吃上了。”
鲁强笑，“我怕它吃不上我都走不过去了。”
赵国强也笑，“要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家里也没啥菜，我出去买点儿。”
“不用，师父，陈哥说一会儿给咱送饺子来，我这儿有香肠、猪蹄、猪头肉，还不够咱爷俩吃啊，饺子配酒越吃越有。”
赵国强脸上乐开了花，“臭小子，我以为你得过年才能来呢。”
“别提了，我可得跟您老好好倒倒苦水，这段时间可把我给累坏了，扒层皮。”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屋，没过一会儿，桌上的菜和酒就已经都摆好了。
鲁强把自己和师父的酒杯倒满，举起酒杯，“师父，我先敬你一个，老长时间没来，不周到了。”说完，一口就喝下去三分之一。
赵国强阻拦，“你慢点喝。”
“我这不渴了嘛。”鲁强也不客气，筷子夹起猪头肉就往嘴里丢。
“这也不是啤酒，哪有渴了喝白酒的。”赵国强看着鲁强笑，“听你倒了这么长时间苦水，我觉得啊，你这新领导挺好，虽然累是比以前累了，但是你这精气神儿可比以前强多了，大小伙子就该这样。”
鲁强放下筷子，颇有些感慨，“师父，不瞒你说，我最近总是想，我这些年，浪费了多少时间啊，哎。”
“也不怪你。”赵国强端起酒杯，一口下去也喝了将近一半，“人啊，有时候得赶上好时候，不然也是力不从心，咱警队以前那环境……”赵国强摆手，“不说了不说了，都以前的事儿了，总之咱俩对得起良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举起杯碰一下，高度白酒下肚，热气直往眼眶涌。以前他们俩是警队的异类，不受人待见，说的话没人听，好好办案结果就是被人摘桃子，案件有疑问，提出异议也不耽误人快速结案，想起来都是苦楚。
队里人抽的烟，他俩的最差，过年过节，只有他们需要自己买年货。赵国强奋斗一辈子，也就攒下了郊区一套老房子，而其余人，早早就住上了城里的别墅。正经收入少，也耽误鲁强找对象，三十多岁的人了，现在还没结婚。赵国强得罪领导提前退休后，鲁强索性直接躺平，做起了队里的混子，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成了最后唯一剩下的老人。
“是我耽误了你。”赵国强闷头又喝了一口白酒，眼眶红红的。
“师父你说啥呢，我一个成年人，怎么活都是自个儿决定的，怨不得别人，再说我也不后悔，就是吧……总破不了案我着急。”鲁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要是当年多跟你学点儿就好了。”
赵国强一听破案，心里又开始痒痒，“啥案子？你方便跟我说说不？”
鲁强想了一下说：“倒也没啥不能跟你说的。”随后他将案子的人名隐去，简单地跟赵国强说起办案的经过，说到王勇溺水处，赵国强打断了他，“意外落水？”
“啊，意外落水，不过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尸体身上发现了一个打火机，应该是凶手的。”鲁强抓起一只猪蹄，狠狠咬了一口。
赵国强喃喃自语，“怎么又是意外落水啊？”
鲁强嚼着猪蹄问：“啥叫又啊？”
“没事，你继续说。”赵国强心想，一南一北，应该没有什么关联。
鲁强拿着猪蹄开始比划，絮絮叨叨说到了宋成，“这不，现在就卡在装B成那里，没进展了，我们都蹲守他一个礼拜了，这家伙除了回家就是去公司，中间就见了一个朋友，这么长时间一点儿收获也没有，今天早点收队才有空来看你。”
赵国强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拿出纸笔和老花镜，一点一点把案件的线索画出来。
鲁强啃着猪蹄看师父画线索，“师父，你都退休了还这么较真呢啊，我就跟你说说解解闷的。”
“案子的事儿，哪是用来解闷的。”赵国强画下最后一笔，嗫嚅道：“你们现在是怀疑这个什么成是拍视频卖视频的人？”
“装B成。”鲁强补充。
赵国强白他一眼，用笔点着几个重要点，沉思一会儿后说：“好像少了点什么。”
鲁强一只猪蹄快啃完了，问道：“少什么啊？”
“你看，照你说的，这个混账勇和这个……装B成合伙拍视频卖视频，混账勇负责打点关系，装B成负责技术，混账勇怎么打点关系？他得跟酒店里的人说了才能安监控吧，不然那监控不很快就被发现了？他跟老板还是什么人？这个装B成在网上跟人联系卖视频就行了，安视频可是得实打实……”
赵国强的话还没说完，鲁强就已经站起身往外走了，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从桌子上抽几张抽纸，胡乱擦着手，擦手的时候嘴还不停，“师父，我跟你说我老佩服你了，老啪叽就是老啪叽。”
鲁强走出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来送饺子的老陈，老陈手里的饺子差点被撞翻，“这着急忙慌的，上哪儿去啊，不吃饺子啦？”
“不吃了，给我师父多吃点。”鲁强头也不回地走了，喝酒开不了车，他打了半天才打到一辆车，满脸酒气地走进刑警队办公室，办公室里就杨英一个人在。
见他满脸通红地走进来，随口问道：“你喝酒了？”
“啊，这不重要，我没喝多，脑袋还好使，领导，我跟你说，我想到咋抓宋成了。”
杨英放下手里的小册子，“咋抓？”
鲁强咽一口唾沫，“咱俩得再去黄亮家一趟。”
“去他家干嘛？”杨英问。
“领导，你想啊，王勇得跟人说好才能把摄像头装进酒店房间里吧，那黄亮不可能不知道。”
杨英笑了。
鲁强问：“你笑啥？”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不过去找黄亮之前，我想我们还是先联系下这个人。”杨英把手里的小册子递给鲁强。
鲁强接过来，那是一本美容仪说明书，不同的是，说明书的背面用黑色水性笔工整地写着几个字，301，正、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