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辉打开车门，在阳光下面站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走进了被浓密树枝遮挡住的别墅。
南方的冬天屋外比屋里暖和，仅剩的那么一点阳光还被树挡了，他跟王蕊说了好多次，她每次都说会找人来修剪一下，结果还是这样。
就像他说过的其他话一样，石沉大海。
庄辉打开门，客厅里暗得发灰，只有电视机的屏幕亮着光，王蕊正对着里面播的韩国肥皂剧傻笑，身上穿着厚重的珊瑚绒睡衣，显得她本就臃肿的身体更加臃肿。睡衣上遍布粉色小熊图案，与她四十多岁的年纪非常不符，俗气又老瓜扮嫩的感觉。
王蕊吱着大牙瞥一眼庄辉，“回来了。”
庄辉不再看她，“嗯，有饭吗？”
“厨房里有剩饭。”王蕊继续看电视，抓一把花生，放在手里嗑起来。
庄辉走到厨房，打开炒锅，里面什么菜也没有，只有上一次炒菜剩下的油，他在饭锅旁边盖着的碗里找到了半碗冷饭。庄辉烧开水，把饭泡开，夹了一小块腐乳和一小碟酸菜，端到饭桌上，低头吃起来。
王蕊大概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凑过来问他：“给你蒸个鸡蛋羹啊？”
庄辉没抬头，“不用。”要是想做，王蕊早就进厨房了，问他其实也就是意思一下。
王蕊讨好似的，“你回来吃饭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昨天买了海鸭蛋，给你拿一颗去。”
泡好的饭依旧硬，庄辉嚼着没滋没味的饭，想起了从前的日子。从前王蕊都是主动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来吃饭，甚至于就算他不回来吃，晚上也有煲好的汤等着他。
王蕊会五点就开始煲汤，煲三四个小时，把汤熬成香味浓郁的奶白色，自己却舍不得喝第一口，一定要等庄辉回来喝。
那时候庄辉还在公司打工，总上夜班，回家喝上一口热汤，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了，他觉得此生娶到王蕊是他最大的福气。
后来他出来创业，两个人日子过得清苦，但是再节省，煲汤的钱王蕊总是不省的，“这汤里啊，全是精华，你喝了才有力气赚钱，我们娘俩的好日子可都指望着你呢。”
许是汤的功劳，庄辉的公司越做越大，厂子也扩建了，人到中年，他们终于过上了别人羡慕的富人日子，搬进了别墅，出门有小轿车，想买什么都可以买。
王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怠慢他的呢？大概就是从他们生活变好了开始，最开始时是请保洁上门打扫，后来干脆请了个住家保姆，别说煲汤了，她连米饭都好久没亲自蒸了吧。
最近保姆回家探亲，王蕊就随便对付一口，她连自己都对付了，自然不会照顾到庄辉。王蕊把剥好的鸭蛋放进庄辉碗里，鸭蛋的油很快将清亮的泡饭沾染，庄辉霎时没了胃口。
王蕊见他不动筷子，催促道：“尝尝，这个海鸭蛋油特别多，很香。”
“吃饱了。”庄辉放下筷子。
王蕊讪讪地，“早知道不给你剥了，不吃多浪费啊。”说完也不怕海鸭蛋齁嘴，直接对着鸭蛋咬了一大口。
“诶……”庄辉用手拦了一下，“多咸啊。”
王蕊笑了，“是有点咸。”
庄辉心里不落忍，虽然日子好过了，王蕊节省的习惯却依旧没改，他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温情，刻意找话题问道：“看什么电视剧呢？”
王蕊高兴地说：“韩剧。”随即眼珠转了转，“讲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还是个挺胖的中年女人，被一个小伙子看上了，俩人好了，过得很幸福。”
王蕊凑近庄辉，手搭在他胳膊上，“看吧，我们中年女人还是很有魅力的。”
庄辉看着王蕊胖的有些耷拉的脸，还有眼角清晰的三道纹，心里那点温情瞬间荡然无存，“思思呢？还没回来？”
王蕊的身子往后撤了撤，嘴角也落了回去，“到郝萌家写作业去了。”
“哦，我上楼了。”
没一会儿，王蕊跟着上了楼，看见庄辉靠在床头上看书，亲昵地在他旁边躺下来，头依在庄辉肩膀上，手往他衬衫里伸，“我们好久没……”
庄辉将身子侧过去，慵懒的声音响起，“有点累了。”
沉默，死寂一般，屋内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风吹枇杷树叶拍打窗户玻璃的声音。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王蕊的声音尖利刺耳。
庄辉内心叹一口气，又来了。
王蕊抽抽涕涕，庄辉拍着她的肩膀，“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庄辉的眼睛无意间瞥见王蕊肚子上堆了两层的肉，忍住生理上的厌恶，将王蕊抱进怀里。
王蕊假意推开，庄辉更加用力地抱紧，王蕊很快如顺从的小狗一般往庄辉怀里蹭。
晚上的生活并不顺利，庄辉试了好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他实在无法对王蕊提起兴趣，最后王蕊只得妥协，“下次再说吧，我也累了。”
两个人躺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会儿，庄辉说：“我明天要出差去凤城，开发一下那边的市场看看。”
片刻沉默后王蕊问：“去几天？”
庄辉思考一阵，“最快也得一两个月吧。”
又是一阵沉默，王蕊缓缓开口，“明早上我帮你收拾行李。”
两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南到北的旅程很长，庄辉在座位上睡得迷迷糊糊，走得太急，他没买到卧铺，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几乎要了他的命。
庄辉揉揉眼睛，看一眼站台上的牌子，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到站了，慌忙拿起包就往车下赶。
在站台上走了没几步，庄辉听到身后一个女声仿佛在叫他，“先生！先生！”
庄辉转过身，指指自己，“你叫我？”
女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对，这个是不是您落下的？”
庄辉看一眼女人手上拿着的南红手串，南红中间有颗老蜜蜡，可不就是自己那串，“太感谢了，我落在车座上了吗？”
女人点头，“您落桌子上了，别的旅客发现交给了我们。”
“谢谢，谢谢。”庄辉看一眼女人的打扮问：“你是这车的乘务员？”
“对。”
“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好给你们送面锦旗什么的。”
女人笑了，“不用，您把东西收好，下次别再落下了，这么好看的手串。”说完她转身要走。
庄辉叫住她，“那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吧？”
女人笑笑没回答。
不远处，另一个女人朝她喊道：“萧丽，好了没啊？”
女人连忙回答，“好了好了。”
庄辉看着女人逐渐消失于人群的背影，嘴里呢喃，“萧丽……”
萧丽不同于南方女子的明艳长相和笑容顺着庄辉的眼睛飘进他心里，稳稳落在了某个角落，她的笑比凤城冬天的太阳更明媚，庄辉感觉自己乌云密布的内心被太阳照开了一条裂缝。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萧丽真的带来了好运，庄辉这次业务谈的格外顺利，本来预计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完成的事，他只花了三个星期就敲定了合作。
庄辉心情舒畅，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要到萧丽的联系方式，要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凤城有两个著名景点，冬天来旅游的人很少，庄辉想着给自己放个小假，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凤城小故宫，小故宫不算大，景区内只有零星几个导游带着游客参观，讲解的导游中，一个女导游的声音格外清脆好听，声音里带着笑意，庄辉忍不住朝导游站的地方望了一眼。
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闯进了他的眼睛，萧丽穿着紫色长款羽绒服，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她正指着房檐上的雕画专注讲解，全然没有意识到不远处有人在看她。
庄辉的脸上浸了笑，也不过去打扰她，只默默跟在游客队伍后面。
“导游美女，我们一会儿什么安排啊？”游客中一个中年男人问。
“一会儿我们去帅府那边吃饭，吃完了参观帅府。”
“那下午还是你带我们不？”中年男人继续问。
萧丽笑，“你们还想换导游咋的？”
中年男人连忙否认，“不不，我们觉得你讲的挺好的，还想听你讲。”
萧丽笑得爽朗，“不烦我就行。”
“哪能烦你啊，长这么好看讲得还好，大家伙儿说是不？”
众人附和，“是，是。”
“岁数大了，不好看了，年轻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哈哈哈哈，不过听见你们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女人嘛，什么时候都乐意听别人夸自个儿漂亮。”
人群里有女游客笑着说：“你看着一点儿也不老，看起来就像二十多岁，最多也就三十岁。”
“诶嘛，姐，您可真会说话，就冲你这么会说话，你家肯定发大财，谁娶了你真是好福气，你指定旺夫。”
女游客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旁边的男人，“这就是我老公。”
萧丽马上对男人说：“大哥，您可真有眼光。”
两口子被哄得开心，其他游客也跟着乐呵。
“这样，大家在这自由活动一会儿，拍拍照，我去跟司机说一下，先把空调打开，一会儿你们坐车暖和。这儿啊，是清朝发源地，也可以说是起家的地方吧，有做生意的，自己开公司的，多在这踩踩龙气，生意保证做得大。”
游客高兴地回应，“借导游吉言。”
随后，萧丽就大步往停车场走了。
庄辉远远地跟在她后面，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帅府。
萧丽介绍赵四小姐楼时颇带了点惋惜，“虽然赵四小姐和张学良将军之间也算是爱情吧，但是多少有些见不得光，所以她住的地方不在帅府的园子里。”
庄辉垂着眼睛，思索起萧丽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