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吃饱喝足之后,侯莫陈克定带着麾下将士继续上马追击。
由于战绩斐然,放松下来的岭北镇精锐便慢悠悠的行进,一点也不担心前方的蠕蠕人被收割殆尽。
行进一炷香之后,忽然有一名浑身冒血,人马背后俱插了几支箭矢的骑士冲了过来。
认出这名骑士乃父帅的亲兵之后,侯莫陈克定大惊之下,便拍马迎上前去。
骑士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未等侯莫陈克定靠近,他便高声大呼道:“少将军速速撤退。蠕蠕人在前方布下天罗地网,大都督与泰宁侯皆已身陷重围。大都督让属下转告少将军,莫要向前,莫要向前,莫要向前!!!!”
骑士大吼三声后,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侯莫陈克定刚刚挨近,他便脖子一歪,气绝身亡。骑士胯下的坐骑也已油尽灯枯,在感应到主人身死之后,它也悲鸣一声,前足折断,倒地毙命。
“吁~”
看着气绝倒地的骑士,侯莫陈克定勒住马匹,惊魂未定。片刻后,他大声呼喊:“父亲被蠕蠕人围住了?不行,我一定要将父帅救出来。”
侯莫陈克定话音刚落,旁边的亲信却是阻止道:“少将军切勿冲动。按大都督的意思,蠕蠕人应当是倾国而出。如此一来,蠕蠕人的兵马不下二十万。而我军追击许久,士卒失散了不少。眼下兵马刚刚破千,如何救得了大都督?再说,大都督特意命人突围,就是不想少将军白白丢了性命啊。”
亲信所言句句属实。但人伦孝道之重,重于泰山。且此时的侯莫陈克定血气上涌,如何听得进去?
于是亲信刚刚说完,侯莫陈克定便抽出马鞭,朝着他劈头盖脸一顿乱打。
打完之后,侯莫陈克定厉声高呼道:“诸位将士,我父担任岭北镇大都督一职已近十年。这十年来,镇中虽不富裕。但父帅也是殚精竭虑,贴补将士们的妻儿老小。我父子二人,不敢说有什么大恩大德,却也说的上无愧于心。”
顿了一顿后,侯莫陈克定红着眼眶带着哭腔道:“今日我父深陷重围,我身为人子,岂有不救之理?身为下僚,又岂能临阵脱逃?当然,本将也不强求。愿去者,且随本将,不愿者,自行返回。”
侯莫陈克定说完后,便直接打马疾驰,率先奔袭而去。
他身后的岭北镇精锐见状,便一边拍马追随,一边回应道:“我等誓死追随少将军!”
随着将士们拍马狂奔,刚刚被打的亲信也流泪道:“少将军稍等,某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驾儿~”
夕阳的余晖中,千余名将士纵马疾驰,扬起一片浩荡的烟尘。
岭北路大军被围困的地方叫做升龙坡。顾名思义,不论从南北哪一侧的缓坡,骑马登顶之时,眼前的天地都是一片宽广。
半个时辰前,是田广寿与侯莫陈都站在坡顶俯瞰蠕蠕人的军阵。半个时辰后,便是蠕蠕可汗阿史那吉英等人,在坡顶欣赏着岭北路将士的决死突围。
“报~”
“禀告大汗,我等捉到了一名阉人,看样子是齐国人的大官,就是胆子有点小。”
禀告完毕后,便有几名士卒将死狗一般的监军杨四立拖了上来。
杨四立原本追敌心切,两股已被磨破。如今亲临战阵,他的满腔豪情也被漫山遍野的蠕蠕人彻底剿灭。
眼下,他的头盔上插着数支箭矢,胯下也完全湿透,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儿伴随着一丝丝的血腥味儿,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拖到身前一丈处后,阿史那吉英骑在高头大马上定睛一看,却是太后宫中的熟人。
见到洛阳时的故交,阿史那吉英大笑一声后,便开口招呼道:“哎呀。这不是太后身边,号称兵法韬略,无一不精,无一不晓的杨大总管吗?”
齐国宫中的宦官不仅识字,习武之人也为数不少。加上齐国早些年的例子,便颇有一些文武双全的宦官喜好兵事。
因为宫中的御马监执掌一部兵马,这些宦官便大都在御马监任职。
眼前的杨四立便是御马监的副总管之一,也是宫中的大太监中,最爱谈论兵事的那位。
此时的他,见到真正凶险的战场之后,已是肝胆俱裂,再也不复出宫的豪情壮志。
阿史那吉英说完后,见杨四立没有回应,心中颇为不悦。
他们兄弟前几年虽得太后宠爱,但胡太后心机深重,她真正宠信的,乃是这些无根浮萍一般的阉宦。
加上胡太后的男宠众多,为了留住太后之心,他们不仅兄弟数人一起上阵,还重金贿赂这些太监。
杨四立便是他们兄弟着意拉拢的一位。因杨四立谈论起兵法来滔滔不绝,胡太后决断军国要事的时候,也经常询问杨四立的意见。
虽然宠信和职务比不上伍子芳,但在兵事上,杨四立的话语权却是更重。
想到自己重返漠北也得此人相助,阿史那吉英思虑一会儿后,便和颜悦色的开口道:“杨总管莫怪。本汗能走到今日,杨总管功为第一。今日老友相见,不如我等共饮一番?来人,帮杨总管清洗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阿史那吉英重新开口后,杨四立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并破口大骂道:“呸!你这狗贼,去年咄出可汗病逝,莫非太后援手,这大汗之位,便是左贤王的囊中之物,哪里又轮得到你?不曾想,你竟是个狼心狗肺之徒。太后不仅助你夺位,还送了你许多盐铁兵器,以及工匠书籍。可你,竟写信侮辱太后,挑起两国争端。呸!你这狗贼离我远点,莫要脏了咱家的身子。”
不知怎的,原本吓尿的杨四立却是突然精神起来,并表现的不惧生死。
而听到杨四立的怒斥之后,阿史那吉英却并不着恼。
他当初之所以被放回,也多亏杨四立等人劝告胡太后:左贤王树大根深且仇视我朝,若是左贤王继位,两国定有一战。不如放四王子回漠北争位,四王子深爱太后,若有我朝相助,定能与左贤王龙虎相争,亦可保数十载和平。
想到当初的重金运作,阿史那吉英也是得意笑道:“听说太后暴怒,杨总管被本汗牵连,耗费了大半的家资?这可真是罪过。不过太后也将我两位兄长凌迟处死,想来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该消了吧?”
去年争位的时候,虽然绝大部分兵马都带了回来,但除了大哥阿史那提那磨,另外两位兄长却是留在洛阳继续陪伴太后。
这一方面是胡太后舍不得,另一方面就是留下两位王子作为人质。
没想到阿史那吉英年初撕破脸后,胡太后一时怒急攻心,竟把这两个后手直接凌迟。
想到两位兄长惨死,二叔左贤王被自己牢牢压制,大哥也失去大部分心腹实力大跌。
如果再打败几路齐国大军,那不仅汗位稳如泰山,威势也不可一世。
“哈哈哈哈哈哈!”
阿史那吉英突然放声大笑。笑过之后他又自信道:“杨总管莫恼。待本汗捉了另外两人,再与你叙旧。”
正如阿史那吉英所言,此时不论是主帅泰宁侯田广寿,还是副帅岭北镇大都督侯莫陈都皆被团团围住,形势岌岌可危。
尤其是田广寿,他带领突围的兵马虽多,蠕蠕人的照顾却是更多。
冲杀几番后,田广寿四周只剩下十几名亲兵。他们的马匹也死伤殆尽,亲兵们只能围在一起,用身体阻挡着蠕蠕人的箭矢。
“噗!”
一名亲兵突然被射中脖颈,鲜血洒到了田广寿的脸上。
“唉~”
见亲兵们越来越少,明白自己命数已尽的田广寿突然仰天长叹道:“我田广寿征战数十载未有大功,今日却使大家陷于绝地。尔等不仅有侯府数代的家生子,也有田某的子侄亲旧。今日之败,即使田某逃的性命,又有何面目,去见尔等的长辈亲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降了吧,尔等降了吧。田某之过,当由田某一人担之,不要再送了尔等性命。”
田广寿话音刚落,又有一名亲兵被射中眼眶,倒地身亡。
见亲兵们只剩七八人了,田广寿也不再犹豫。他拔出佩剑高声道:“田家五代效忠大齐,田某亦为宣皇帝所重,岂能降虏?今日,唯死而已。”
田广寿说完,便用长剑一抹,割断了自己的脖颈。
看到主帅已经自尽,亲兵们却没有选择投降。他们纷纷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眼前的蠕蠕人扑了过去。
虽然亲兵们的余勇带走了三四名蠕蠕人,但最终的结局还是全员战死。
片刻后,他们所有人的头颅也被割下充作军功。而田广寿的首级更是用丝绸包裹,并快马加鞭,献到了蠕蠕可汗的面前。
“不想泰宁侯,竟如此刚烈。”
看着田广寿怒目圆睁的头颅,阿史那吉英悠然一叹,缅怀起这位颇为熟悉的大将。
他们四兄弟不仅宿卫洛阳,也参与了南征。田广寿与他们同在宣皇帝的中军,虽看不起他们这群蛮子,却也打过一些交道。
“接下来,便是岭北镇的侯莫陈大都督了。侯莫陈家在岭北经营数代,愿意效死的将士可真是不少啊。”
缅怀完田广寿后,看着山下不断有人救援的侯莫陈都,阿史那吉英眼中寒光大作。
由于蠕蠕人重点围杀泰宁侯所部,侯莫陈都受到的压力并不大。加上不断有岭北镇的士卒过来救援,因此冲杀了四五回后,侯莫陈都身边的兵马仍然有百余人。
就在此时,突然又有一大股兵马杀入重围,试图冲破防守,将侯莫陈都救援出去。
“父亲莫慌!孩儿这便救你出去!”
随着侯莫陈克定一声大吼,侯莫陈都也看清了救援之人的面目。
看到长子来援,侯莫陈都的心情不喜反悲。他口中呢喃道:“痴儿啊痴儿,为父不是让你后撤吗?也罢,若是天要收我父子,那便同死!”
说完后,已是筋疲力尽的侯莫陈都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大吼道:“援军已至,儿郎们,随我冲锋!!!”
随着侯莫陈都话音落下,最后百余名将士也齐齐大吼,奋力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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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书·泰宁侯列传》
八月,广寿率军追击,至漠北升龙坡处,遇蠕蠕二十万围之。
广寿与副使侯莫陈都议曰:今蠕蠕势大,不如分路突之。
侯莫陈都应允。然蠕蠕人兵马甚厚,广寿往来冲杀,皆不成也。后广寿自刎,其部亦殉之。
永平四年正月,胡太后感其忠勇,免其败军之责,追赠正二品下镇国大将军、正三品上银青光禄大夫,谥壮武,以其长子袭爵,授从六品上振威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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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美男子都有哪些》凌晓东
齐国时期出名的美男子组合,还有胡太后宠爱的蠕蠕四王子。
但根据留存的画像以及史料分析,除了四王子阿史那吉英绝色妖娆,二王子、三王子的美色并不出众。
蠕蠕大王子就更加不堪了,他大概率只是中等姿色,完全就是凑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