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的月亮格外的圆。
明日就是中秋了，军中的将士也格外的思念家乡。
韩素所在的右路先锋军中，骑兵统制朱珪朱文韬今晚也不再饮酒，而是来到韩素的帐中商议军机。
下午见过怀柔路的信使后，朱珪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他一回绝信使，便马不停蹄的来与韩素商议。
只是在韩素看来，朱珪实在是异想天开，断无成事之机。
她也毫不客气的回绝道：“定远将军休要再提。就算蠕蠕人倾巢而出，留守的兵马也不在少数。况且我军前方亦有数万兵马，想要杀出颇为不易。”
这番说辞十分委婉，实际上却是韩素担心违反军令。
朱珪胸有成竹道：“这有何难？我已经细细盘问过怀柔路的信使了，若是往东而去，并无多少阻碍。若东行数百里后，我等再北向而行，不是正好绕开蠕蠕人的大军吗？”
朱珪说完后，韩素却是摇了摇头道：“定远将军说的简单。只是漠北之地纵横数千里，各处水源和部落的分布极为稀疏。别说是我等了，就连贺大都督他们，也难以熟稔在心。”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连辨别方向都很困难，何况是精准躲避蠕蠕人的部队？
只是朱珪仍是信心满满：“韩教习无须担心。我兄长之前就重金聘请了几个蠕蠕人，这几人可都是汗庭出来的，对漠北的地势再清楚不过。”
朱珪这一番话出口后，韩素沉默以对。而旁边的侯莫陈克定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朱将军，韩教习的意思，是怕这违反军令之责，秀容侯府承担不起啊。”
“这样啊。”
听到侯莫陈克定的提醒，朱珪这才恍然大悟道：“看来，我得向韩教习解释一下，朝中的形势了。”
顿了一顿后，朱珪组织了一番沉声开口道：“如今朝中太后秉政，并取得大部分宗室和权贵的支持。除太后外，要求陛下亲政的文武大臣也为数不少。因此淮阳王虽是主帅，却不敢违令而行。他毕竟是依附太后，若是违背太后之令又没有取得战果，甚至损兵折将，那朝中另一派定要置他于死地，而太后这一方，因为他不听话，也不会死保。”
说到这里，朱珪又说起贺无忌来：“贺大都督那一方也是此理。他若违令之后取得大胜，就会成为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他大败亏输，更是死罪难逃。”
“哼~”
说完贺无忌后，朱珪又嘴角扬起轻哼一声道：“我们秀容侯府就不一样。这些年，我们游走其中，和各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两边不靠。况且这是我个人所为，若成，整个秀容侯府都将一飞冲天。若败，罪我一人而已。而且若是打点得当，本将也罪不至死，最多贬为庶民。”
顿了顿后，朱珪得意道：“朝中人脉自不必说。更关键的是，我们秀容侯府经营数代，不说别的，只是财力一项，朝中便少有匹敌者。”
财富的威力有这么大吗？
看着朱珪信心满满的样子，韩素有些疑惑。违反军令可是斩首杀头的死罪啊，难道打点到位了，也能轻轻放过？
韩素的困惑自不必提。在朱珪说完后，侯莫陈克定却是明悟道：“妙啊！所谓富贵险中求，虽然胜机不大，但若成事，秀容侯府定可冲天而起，定远将军也能名垂青史，功盖古今。若事败而回，以那群阉宦的德行，只要有足够的金银珠宝，几年之后，定远将军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甚至加官进爵。”
果然是将门虎子，除了打仗厉害，觉悟也很不错啊。
看着侯莫陈克定击节赞叹的样子，朱珪也忍不住笑道：“安平兄知我也。眼下蠕蠕大军在外，正好能仿冠军侯故事，成就一番功业。安平兄的伤势已经完好了吧？若不碍事，不如我等一同进发？”
听到朱珪的邀请，侯莫陈克定心动一下后，蓦然冷静道：“多谢定远将军关心，某伤势不重，这几日早已好了。只是进军之事莫要再提，某麾下并无多少兵马，又要照料家父，实在脱身不得。”
顿了顿后，侯莫陈克定看向韩素道：“况且右路先锋军平日里都是韩教习管带，若是出外寻敌，也只有韩教习可以统筹。”
说到这里，朱珪也眼巴巴的看着韩素。
虽然他才是六千游骑的统率，但冲锋陷阵还行，打理日常事务却着实差劲。在他看来，他与韩素的配合极为默契，若大敌当前，他便身先士卒。若无敌军，他便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只是韩素沉思了一会儿，仍然摇头道：“若直接违令，还是有杀身之危，不妥，不妥。”
见韩素仍不肯冒险一试，朱珪急的面红耳赤，正要争辩。此时侯莫陈克定却忽然开口道：“定远将军莫慌，韩教习的顾虑，我已知也。”
看到侯莫陈克定眼神示意后，朱珪虽然好奇，也只能先行落座。
侯莫陈克定思虑一番后，却是开口道：“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定远将军虽不是一军主将，也可变通一番。淮阳王不是让扩大搜寻范围吗？那将军不如将兵马全部散开，并率领一部人马，自行进军。只要每日都有军情禀告，淮阳王等人必不生疑。当然，若是最后露馅，我等便说遭遇了大批蠕蠕人，因此和军中失联。”
啪！
韩素尚未回应，朱珪却是喝了一彩：“妙啊！既然是扩大搜寻，那我等走远一些也很合理。而且蠕蠕人阴险奸诈，加上漠北广阔，迷路失联属实正常。”
呼~
见侯莫陈克定的办法确实解决了她的担忧，韩素这时也吐出一口浊气。
朱珪的建议，韩素也颇为心动。只是朱珪乃秀容侯一母同胞的亲弟，若是违反军令，秀容侯府应当会不惜代价，保住他的性命。
而自己虽算侯府之人，却不一定得到侯府的死保。
再说了，若想让朱珪脱罪找一个替罪羊的话，还有比韩素更合适的吗？
想到此处，韩素也朝着侯莫陈克定抱拳一礼道：“安平兄真乃大才啊。如此行事，我等最多作战不力，有激进之责，而无违令之险。”
所谓激进，便是将扩大搜寻范围的军令过度执行。嗯，过度执行两三千里便差不多了。
韩素说完后，又想起一事：“只是我军每日都要报送军情，这些文书，原本都是素来处理。若素不在，帐下又无人可以替代。”
说完这句后，韩素便扭头看向韩昭达、楼天光等人。
要是这几位多读点书，自己平时也能轻松一些，不必写那么多军报。
见韩素的目光中有些恨铁不成钢，楼天光几人也赶紧低头缩脖，不敢与韩素对视。
当兵不就是打打杀杀吗？怎么进了军营还要读书识字啊？
片刻之后，侯莫陈克定的声音便如天籁般想起：“无妨。本将也要留在此处照料家父，不如就由我来代劳。对了，送信之事还得有人负责。这位楼小郎君颇为熟稔，不如将他留下，协助于我。”
啪啪！
这一次的喝彩却是来自韩素。
楼天光这个小舅子虽然机灵，但战场凶险，韩素可不想他出个什么意外，然后被楼观音埋怨。
好在侯莫陈克定端的厉害，韩素的心思被他猜的一清二楚。于是韩素也拍掌笑道：“好极。安平兄的建议颇为中肯，既然如此，那这六千游骑，我等便留下一半。剩余一半，便和我等一起，深入漠北，搏一搏那，滔天的富贵。”
韩素终于点头后，朱珪也站起身来豪言道：“哈哈哈哈！韩贤弟你的胆子应该大一些，敢想一点。当年冠军侯能够做到的事情，凭什么我们不可以？蠕蠕人可比匈奴要弱，我等的兵马也更多。别的不说，这一番若是大获全胜，光是侯爵都能有好几位吧？”
现在就想着封侯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见朱珪的表情兴奋莫名，韩素不由摇了摇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保证不要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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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书·颍川王列传》
八月，蠕蠕二十万围困怀柔路，怀柔军遣使求援。珪为定远将军，领游骑六千，居前军右翼先锋。
闻讯后，告韩素曰：今蠕蠕后方空虚，不如仿冠军侯故事，轻骑深入，或可大功于朝。
韩素虽为教习，却掌实权。驳之曰：不可，漠北苍茫，踪迹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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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女帝秘史》赵重阳
燕高祖韩素行事周全，又善权谋机变。但反过来说，因为求全求稳，燕高祖缺乏舍命一搏的气魄。
因此和传统印象不同，燕高祖突袭漠北、背河而战等，要么是已经陷入绝境，要么是其他人推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