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心中慌乱、惊惧,面上还算沉稳,哑着声音说道:“天不佑我忠义王府,降下灾祸,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你,也算死而无憾了。”
“当年既然弃我于不顾,为何还有相见的执念?是想为自己赎罪,然后安心上路吗?”燕文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尖酸刻薄。
脸上没有一丝父子重逢的喜悦,只有深重的怨恨。
这些话压在他心中快三十年了,不吐不快。
老王爷身子一晃,颓然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就连精神的支柱都轰然倒塌了。
瞬间,那张原本历尽沧桑的脸,眼角眉梢都垂了下来,又老了几岁。
“云亭,你是想要爹的命吗?”苏云天气得浑身直抖。
燕文手指一弹,一颗药丸落入老王爷张大的嘴巴里。
“咕噜”一声,老王爷猝不及防的咽了下去。
只觉得满嘴苦涩,又略有回甘。
好像喝了一壶极品好茶。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老王爷诧异的问。
“百花玉露续命丹。”燕文抿了抿唇,多一个字也不肯说。
这是楚凝送给他的保命丹药,关键时刻用来续命的。
但是看到老王爷垂垂老矣的面容,他觉得老人家比自己更需要这颗药丸。
而且,楚凝跟他情义深厚,不会对他见死不救的。
但是,对忠义王府的人,就未必这么大方了。
听凝儿说,这丹药是她师门秘制而成,需要一百种鲜花的花蕊,再配以各种名贵药材,用晨露调和,历经九九八十一天,才得了一小瓶。
因为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且来之不易,所以外人无缘得见,更别提重金相求了。
楚凝作为鬼医的关门弟子,深受师父宠爱,才得了十颗。
说起它的价值来,大概一粒药堪比一颗夜明珠。
“百花玉露续命丹?这,不是有起死回生功能的仙药吗?我从前只以为是传说,想不到今日却亲眼得见了。不对,我没看见。小叔叔,你还有吗?拿出来给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苏睿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伸手向燕文怀里摸去。
“啪!”燕文一巴掌拍开了他细长的爪子。
“没有了,只此一颗。你以为这是糖果呢,随身能掏出一把来?说起死回生,是夸大了它的疗效,但是对待体弱多病之人,是大有裨益的。”燕文沉声解释。
“小叔叔,这药是不是凝儿妹妹给你的?能不能治好我的病啊?”苏睿心里的酸气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他和楚凝虽然算不得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但是自己对她一向大方。
就是西宁的那座宅子,他不是眼睛都不眨的送给小丫头了吗?
结果有什么好东西自己连掌掌眼的机会都没有,太过分了!
“你的病,她会另外想办法的。”燕文含糊其辞的回答。
不言而喻,这东西有多珍贵,大家都明白了。
老王爷这会儿不但嘴里甜,心里也美滋滋的。
儿子把这么宝贵的灵药毫不吝啬的给他服用了,是不是代表他心中早就原谅自己了呢?
这孩子,就连性情都酷似他外祖父,是个面冷心热的。
苏云天亲眼看到他爹气色慢慢好了起来,腰杆不知不觉的都挺直了。
刚才还像一棵即将枯萎的老树,转眼之间就长出了几片嫩叶,有了那么一丝生机。
太神奇了!
他不知道,燕文这个做法相当于采用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对老王爷的无情,让老人家的心情跌入低谷,而精神是可以操控身体的。
面对亲生儿子的指责和质问,老人家的愧疚之感让他了无生念了。
这个时候再给他服用续命丹,就好比久旱逢甘雨,效力大增。
而且燕文对老王爷虽然依旧没有亲近之意,但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能感受不到他的拳拳赤子之心吗?
老人家的身体和精神分别得到了治疗和慰藉,整个人立时就焕发了光彩。
苏云天看向楚凝住的院落,再看了看苏睿,儿子把她待若上宾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或许真有妙手回春之能呢!
以后,可千万不能慢待了她。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云亭说。”老王爷有了些力气,想趁早消除父子间的误会。
苏云天以为他爹当着儿孙的面,不好向云亭低头说几句软话呢,带着苏睿就走了出去。
想了想,又折身回来拍了拍燕文的肩膀,轻声说道:“爹年纪大了,凡事你多多担待一些吧!”
燕文垂头不语,苏睿说的没错,他这个爹是愚忠,他大哥是愚孝。
忠义王府陷入困境,固然是惠平帝不能相容,但是他们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的逆来顺受呢?
难道,忠义王府在皇家手里有短儿?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父子二人,燕文默不作声,老王爷一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之间,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气氛压抑的令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良久,老王爷一声叹息打破了宁静,他对燕文招招手,指着身旁的一把椅子说道:“云亭啊,你坐过来。”
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啊,怎么就闹到父子离心的地步了呢?
燕文走过去,把椅子挪得稍远一些,才坐了下来。
有些距离既然已经拉开了,就没有必要刻意修复了。
如今,他们只剩下父子的名义。
至于情分,他给的再多,自己也没有办法做出相等的回应了。
“云亭,爹知道你恨我。可是,如果换了我,你会怎么做?”老王爷沉痛的问。
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当年的事情重演,他还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不是他狠心,而是真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燕文缓缓的抬起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道:“要么杀开一条生路,要么死战。”
三个人,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生。
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陷于绝望之中。
老王爷心头钝痛,似乎有一把软刀子在搅着他的五脏六腑。
真疼啊!
云亭被他抛弃的那一刻,也是这么难过的吧?
他是守将,却弃城而逃。
他是父亲,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那一刻,他是以自己为耻的吧?
“云亭为什么单单是你和年幼的五皇子走失了呢?”老王爷问出了压在心底多年的疑惑。
明明,他都安排妥当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