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平帝平日处理事务,都在乾明殿。
广泰把燕文等人带到殿外,低声笑道:“几位在此稍候片刻,咱家进去通禀。”
楚凝隔着面纱,四下里观瞧。
上宁的皇宫与西宁的相比,少了三分庄重,略有浮夸之感。
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灿烂的光芒。
目之所及,皆是金碧辉煌。
宫门是朱红色的,上嵌九九八十一颗包金的铜钉,十分奢华。
雕梁画栋,廊檐上刻着几条飞龙,鳞甲毕现,腾云驾雾,栩栩如生。
宫殿的四周,古木参天,花繁叶茂,碧草茵茵。
远处山石环绕,泉水叮咚。
处处彰显着富贵。
想到上宁用了近三十年才还清了欠下西宁的债务,楚凝不由暗自摇头。
他们的皇上是怎么好意思多年来一直哭穷的?
或者,穷苦的只是百姓。
上宁的皇上依然过的是穷奢极欲的生活?
“皇上有旨,云亭公子、苏世子、徐神医觐见呐!”广泰尖着嗓子喊了起来。
“臣苏睿叩见陛下。”苏睿屈膝跪倒,躬身而拜。
燕文只向上抱拳,弯下腰去。
而楚凝,透过面纱看着坐在龙书案后面的那个人。
楚凝的面纱是特殊材料所制,别人从外面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她向外看,却是清清楚楚的。
龙椅上坐的那个人,看起来年纪在三十开外。
他一张容长脸,眉分八彩,生了一双垂眼。
就是外眼角向下倾斜。
直鼻,薄唇,
这人看着就带几分阴郁之感。
他身穿明黄色的龙袍,上綉九条五爪金龙。
端然稳坐,倒是有几分威严。
“苏睿,你且平身。”惠平帝一开口,那声音倒是很温和。
“谢陛下!皇叔,我小叔叔和这位神医来自民间,不懂宫中礼仪,失礼之处,还求您多多宽恕。”苏睿又忙着为燕文和楚凝二人开脱。
惠平帝看到二人都没有对他行跪拜之礼,心中已经是老大不痛快了。
但是,刚一见面,若是认真计较起来,一来显得自己心胸狭隘,二来,面对苏云亭未免有几分刻薄寡恩。
“朕与云亭是竹马之交,我们小时候一同玩耍的时候,就亲密无间。如今老友相见,朕只有思念,哪里会怪罪他呢?来人!给云亭赐座。”惠平帝笑容满面的,对待燕文的态度格外和蔼。
至于楚凝,他直接给忽略了。
这神医,怕是名不副实。
一个小丫头,还能比得上他宫里的太医?
蒙着一张脸,要么是丑的见不得人。
要么就是有几分姿色,故弄玄虚。
苏睿把她弄进忠义王府,很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云亭公子,您请坐。”广泰亲手给燕文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多谢!”燕文惜字如金,只再次拱手,就算谢恩了。
惠平帝看着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心中越发的不高兴了。
怎么,他当真以为自己是欠了他吗?
把苏云亭扔在战场的是他爹忠义王,又不是他。
这家伙儿刚一入宫,就摆出一副讨债的嘴脸,真真的令人讨厌。
“云亭啊,这些年你受苦了。”惠平帝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
不管怎么说,上宁的人都知道,忠义王府为了救他,舍弃了自己的幼子苏云亭。
苏云亭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他。
这滴水之恩,即便不能涌泉相报,也不能恩将仇报。
既然他回来了,自己势必要给他一些恩赐和补偿,以示他皇恩浩荡,他这个皇上也是念旧之人。
“陛下安好,就是云亭之福。”燕文言辞之间有了臣子该有的恭敬。
惠平帝心里多多少少舒服了一些,嗯,他倒没有糊涂透顶。
能替皇子挡灾,那是他的福气。
“云亭啊,跟朕说说,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朕和忠义王府先后派出多少人马,都没能寻到你的下落。老王爷为你一病不起,朕这心里也愧疚难安啊!”惠平帝对这件事是真的好奇。
这么多年,苏云亭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没有一点儿消息。
在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又凭空冒了出来。
“皇叔……”苏睿就想替他回答。
“朕问云亭呢,你插什么嘴?”惠平帝轻叱。
苏睿,最是诡计多端。
他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信不得。
“回陛下,云亭当年被遗落在战场上,险些死于非命。后来侥幸得以活命,被一名收养。那校尉上了年纪之后,就卸甲归田了。待我长到十二三,就成了家里的壮劳力,每日耕田劳作。
也是机缘巧合,有一位云游的道长路过乡村的时候,来那校尉家讨水喝,说我与他有缘,要带我回山教导,以期日后香火鼎盛。那校尉自然不肯,道长出了十两银子,才顺利带走了我。
那道长带我回了道观,他待我很好,从不让我做重活。还教我读书习武。只是,我们两个缘浅,也是我福薄,老人家教导我三年,就羽化成仙了。我无处可去,就在道观住了下来,做了一名道士。我对童年的事情,记不大清楚了,只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的名字。”
燕文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来应对。
“皇叔,我去了一趟西宁,为了寻名医走了很多地方。也是合该我们叔侄有缘,在一座道观里我见到了小叔叔。我自然不认得他,但是他一眼看见了我腰里悬挂的这枚玉扣。细细攀谈之下,我才认定了他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叔叔。那老道也不好,把他养得清心寡欲的。我费尽了唇舌,才说动他跟我回来。只是,他至今还不大能够接受自己的身份呢!”
苏睿把话接了过去,听上去,好像无懈可击了。
在道观里长大的人,性情清冷,对俗世的礼仪不大清楚,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惠平帝看了看苏睿,他那枚玉扣用金线编织的配绳拴着,很随意的挂在腰间。
这苏睿就是太招摇了,没想到正是他的招摇,寻回了苏云亭。
扰人清修,是要失了自身功德的。
惠平帝这一刻,对苏睿的嫌恶又多了几分。
当初是他死乞白赖的要随同使团去西宁见世面的,原来他是存了私心的。
他是不甘心忠义王府就此走向消亡的。
不过,这孩子想的还是简单了些。
单凭一个苏云亭,他有翻天覆地的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