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把终端翻到日程页，指尖滑过两个标记。
当夜的会议早已散了，人都走光了，只剩房间里冷静沉寂。
他思索着叶梦梦那几句关心的话，觉得和以前那些生硬讨论已大不一样。
那些流于纸面的话里，这阵起了些变化。
过了没多久，通讯提醒响了一下。他抬起头，终端上的影像请求亮了起来。
江川没有犹豫，点下了接通。
投影刚刚亮起，画面里只有叶梦梦的身影，依旧模糊。
她没有先说话，两边静了两个呼吸。江川把椅子转正，还是他先开口，“叶梦梦，这两天收到的都是你准备的物资吧？机械臂出了点小问题，但整体操作比原先快了三成。”
他说到这里，语速稍慢，“说真的，这些物资对基地很重要。要是没有这些，底下人恐怕都得挨饿。谢谢你了。”
叶梦梦看着投影上的影像，声音轻了很多，“我只是负责采购和调度，其实真正顶事的还是你们前线。物资能送到就是成功了一半。你这么说，我反倒觉得压力更大了。”
她顿了顿，把终端前的小本子合上，“其实，这方案从一开始，我也没想着只是做交易。你们想要的不只有物资，我也不只是想拉着你们做交换。我更希望看到基地能自己扎住根，能稳稳地传递出去点能量。这才有点价值。”
江川低头默了下，桌面上那只钢笔在指尖转了两圈，他没急着应。
“这些天，基地里比以前忙，也比以前平稳。遇上难点，底下人也能多想一步。物资分得开了，前些天辛苦的兄弟都还撑着。”
江川把话说到这里，把声音压得更低，“难得你还能不只是供货。我以前其实不习惯说这种话，但……这些天你做的事，比谁都清楚。”
叶梦梦听着这些，把手机轻敲了敲桌沿。她没有正面接“感谢”，只是慢慢道，“当初选择和你们合作，不光是看中你们能出得起价，也不是觉得哪个基地就该靠买卖填实。我总觉得，如果真是把所有东西都标明价值，到了最后就算物资进来了，基地还撑不下去。你明白我意思吧？”
“明白。如果只靠买卖，早就垮了。”江川轻点了下印章，文件推到一旁。
“我知道你们有程序，也有制度。但有些东西不是光靠条文撑得下去，你能明白就最好不过。”
影像粗糙的边缘在荧光里晃动，两人都不出声。
江川盯着那道身影出神，心里翻了两下，才低头想着补一句，“你这边，有问题记得和我说。有些时候，人手倒不难，想办正事的就这么几个人。碰见困顿的事，别憋着。”
叶梦梦“嗯”了一句，她难得没绕过话题。“说实话，能和你这样的人对话，比和那些只会算账、打主意的中间人好太多了。
我有时候也在想，物资、供应、空间这些再精密，到头来，如果没有可以信赖的、能真做事的人，做什么都是白搭。”
她短暂地停顿，“我希望接下来咱们合作，不只是对接清单那么简单。能不能试着把计划拉得更长些，让资源流动和基地成长一起走？”
江川想了想，点头，头皮有点紧，“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不打算让基地永远只靠救济。以后，无论是物资需求还是发展方向，可以预先规划，别每次都突击临时要。”
她听完后把一份电子文档推到对方通讯，“那咱们定个框架吧。短线清单、中线发展要点、长期资源配套。你这边把分层需求发我一份，我回头专门安排资源做分类。还有，传输和影像这块我再找法子，你那边要测试的话可以随时通知我。”
江川盯着投影里那片影子许久，他手掌收缩起来，没有回避这份提议，“行。我这边有几个队员，也能搞一些反馈日志出来。
我们自己梳理好仓库清单，物资变动也都汇总一遍，方便你判断下节供什么。”
两人没有直接说“合作共赢”之类空话，但说到这里，含蓄的默契还是立了底线。
投影的时间快要到限制，两边短促地整理了下想法。
江川犹豫了几秒，又加了一句，“你要是真的有困难，别逞强。这个时候，帮得上的我都尽量帮。”
叶梦梦抬手以笔点了下自己的本子，语气轻快了一分，“现在还行。
你有啥用得着的，只管吱声。当然，如果你那边哪天主食不稳，别让我收到报表后才知道——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江川点了点头，语气里生出一丝缓和，“后面物资配送和人员安排都细化一点。你有什么建议，也请直接提。”
时间快用完了，影像的轮廓更加晃动。叶梦梦把通讯页面点亮，她看着江川，想了想，“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感谢……我还挺意外。少有人能在这样情况下还惦记别人。挺难得。”
她说完，江川只是在终端前握了下拳。他想回应些什么，嘴唇张了一下，却又咽了回去。
影像消失时，江川盯了好一会屏幕没有动作。
那道虚影留在心头，动作安静，却让他记下了叶梦梦的模糊样子。
短短几分钟，他竟不自觉生出一种类似于想护住些什么的念头。
整理完台面，他把今日的清单归档，重新翻出了合作文件。
叶梦梦主动更新了传输协议，他用指节敲了敲备注栏，习惯性地把事务往优先级靠前排。
“长期合作”这几个字写在最醒目的地方。他第一次认真梳理，想着是不是该补点什么私人性质的建议。
叶梦梦那边关掉通讯，静静把数据归档。她一边记账一边琢磨，江川前头那句感谢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工作需要。
她把江川标作“高度信赖”的标签，决定下次再主动投递点额外的物资实验包，看这个基地还能不能更上一层楼。
叶梦梦把物资产出明细调出来，思忖下是否把自己积压的备用器材往后安排几批。
她不再纠结旧账，也没再多估算江川的利害。
她觉得这个男人在末世能撑到现在，并不是只靠命硬。
休息间隙，她点开空间通讯菜单。有片刻迟疑，还是点亮了日程提醒。
她计划接下来增设影像交流的时间，不限于工作，有机会多做几次小型测试。
如果资源充足，她甚至考虑试试出一批新的医疗包，作为特殊支持投入。
这个夜晚，合作，不再只是清单和交易。叶梦梦安静记录完这一切，没有急着下线，她甚至又查了查自己可以调度的私人设备。
下一次影像交流，她想亲自加一盒小巧的私人急救片，还有一罐速溶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