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发小
丁浩2024-08-26 16:157,074

小时候,没有什么朋友的概念,单纯喜欢一起玩,有了什么矛盾,打一架,之后又能一起玩;长大后,也没什么朋友概念,单纯的喜欢一起玩,有了矛盾,不用打架,只要你有利益可图,一切都不是问题。别对朋友太多期待,要期待更多朋友,如是。

一个人一辈子会交很多朋友,其中不乏狐朋狗友;也有少年时代感情真挚的朋友,可是时间久了,有人掉队,有人越走越远,但真的再遇见了,平时端着的情感也会一下子决堤,止不住地往外冒,让烟挡酒的是他们,聊家事、聊心里话的也是他们。现在的孩子称这种朋友为老铁,我们那时叫发小。

发小王重出事是2018年,这一年我身上也发生了很多事。首先为了工作方便,赶着国家的新政策,我把户口迁到了天津,刚拿到户口本,就见天儿地满城看楼计划着买房;然后是感情,跟一位来自东北的姑娘因为两个家庭的矛盾,闹掰了;紧接着,一个大的影视项目黄了。项目黄了正常,受制于各种因素影响,可在感情上,我写了那么多赚人眼泪的言情小说,到头来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在恋爱上没能毕业的后进生,拉到生活的战场上面对真枪实弹,就显得各种捉襟见肘。稍稍令人欣慰的是,春末写的一部电影剧本获得了美国的一个剧本奖,琢磨着赶去美国休斯敦踩红毯,给中国编剧长长脸,结果护照卡住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幻想自己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上台领奖的得意模样了。然而到了10月,我听到王重死去的消息,这个消息一度让我难以置信。我想起上次见他时,他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老婆孩子,我清晰地记得他当时的样子,大金链,浪琴表,昂首阔步,一副暴发户才有的光芒万丈。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和王重认识是八岁那年,我们是前后邻居,父亲们年轻时一起做过生意,上一代的感情也延续到下一代了,我和他有天然的默契。王重这孩子机灵,主意多,功课门门优,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他这样出类拔萃的孩子,除了天生聪慧外,还很稳重,说来家庭对他有很大的影响。王重的父亲早年出外务工,去了一年,就没再回来,家里人给他父亲打电话,开始说工作原因回不来,后来他父亲就干脆交代了,外面有人了。大概是因为单亲家庭出身的缘故,王重从小就比别人早熟,家中的三个姐姐又格外疼爱他,于是,家庭所有的希望都落到了这个孩子身上。我清楚地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这人和我认识的所有小伙伴大相径庭,见人三分笑,说话字斟句酌,偶尔还露出一丝成人的稳重与老成。尤其是那些一眨眼的工夫就冒出的主意,常常令我感到震惊。

王重和我在读书方面不分伯仲,性格也有相似之处,敏感、冲动、乐观,所以我俩成为铁哥们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背负的责任多一些,因此显得有些心机,这一点常被那些嫉妒我们深厚友谊的人在背后利用,甚至有个家伙给他开出条件,要求他跟我“割袍断义”,转身投向他们的阵营,因为他有学习好、人缘好,方方面面都好的优势。那时候,家长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好孩子在一起玩,受点好孩子影响,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会变好,反之,就会越来越差。那时候单纯的我还没想到这些。而王重没有妥协,他跟我的友谊在那时候是良性发展的。

王重常常教我唱当时最新流行的歌曲,那些电视台热播的电视剧的主题曲,他听一遍就能一句不差地演绎,那条上学的小路上,芳草茵茵,微风徐徐,每天都飘荡着我们悠扬而稚嫩的歌声。我们是学校最好的二重唱。每年到了期末演出,我俩都会在班里出尽风头,毫不客气地霸占别的孩子羡慕的学校明星的地位。王重还十分擅长下河抓捕鱼虾,那时候,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下河捕鱼是枯燥生活中的乐趣。当年,能在潺潺流水中活捉鱼虾的人会被孩子们视为英雄,而王重可以通过对周围地势水流的判断,每次捉鱼虾都收获满满。

王重有几件事让我很感动,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我下河游泳,膝盖被碎玻璃片划伤,只能请假在家里躺着,王重就每天放学后到我家看我,每次来还都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从零食包里淘来的小玩意儿,给我解闷。他还给我讲了很多奇闻逸事,讲得活灵活现,别看他年纪小,却博览群书,并融会贯通一些验证或未验证的天文地理知识,常常演绎成自成一派的脱口秀,他表演时生动活泼的样子至今令我记忆犹新。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次他来看我,为我表演他在电视上新学的相声段子,一直到被前来喊他回家吃饭的母亲打断才作罢,他答应明天继续,朝我挤一下眼,然后意犹未尽地离开。

还有一次是跟爬高有关。北方的春夏之交,阳光灿烂,乡下的孩子调皮,田野里追野兔,芦苇里逮青蛙,爬树梢掏鸟窝,编草帽扮演《平原游击队》中的李向阳在麦浪间撒欢,总之,怎么欢实怎么来。不像现在城市里的孩子,有的就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眼睛里认得的只有游戏装备和零花钱的份额。那时候,我有爬过一些小树的经验,自认为赶上了那些坐在树梢上撒尿的高年级学生。

有一天,我当着一帮伙伴的面儿爬上一棵树。树爬了一半,脚下踩住的枝干脆生,啪的一声断掉,我就从树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拍在地上,那种疼得要窒息的体验太痛苦了。伙伴们看我掉了下来,纷纷作鸟兽散,只有王重没走,他在一旁陪着我,十分冷静。我记得他当时为了让我忘记疼痛,居然将那天穿的四角短裤扯起来,扭着屁股模仿那些流行歌曲MV中沙滩女郎走猫步的样子。而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笑得流出了眼泪,那些痛苦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这些年遇过不少窝心的事儿,哀伤过,感动过,心碎过,但真正逗我笑得开心的人没几个,那些充斥在生活中的庸俗的哗众取宠的笑料,笑完往往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王重带给我的笑,让我深深怀念。

我跟王重的友谊从小学一年级持续到五年级。那真是美好的日子,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写作业,穿镇上同款的廉价衣服,学动力火车《还珠格格》片头曲飙高音,老师布置的题为“我的朋友”的作文,我们都是相互写对方,不了解我和王重的人会觉得我们写的是同一个人。那个落后的村庄带给我们的是四季轮换的农活儿和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但我们的理想却越发地光芒四射。王重说他长大要做一名影星,我说我要做一名歌星,我们要开跑车,要住豪宅,要做有头有脸的人……那时候的梦想简单而粗暴。只是每当下学期的学杂费要缴纳时,王重仰天大笑的样子就会仿佛突然被某个声音喝住,阳光灿烂的神情马上变成耷拉着脑袋的模样。王重被迫想起,他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那个父亲会不会有一天回来?他不确定。

我是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王重与我不同的。比如他会隔三岔五地给那个几乎没印象的父亲打电话索要生活费,但通常都是失望地结束通话,全家人不得不自食其力,忘记有这样一个男人的存在。但听老人们说,这孩子骨子里还是认同这个父亲的,盼望着他的父亲某天归来。父子团圆的场景无数次在他的梦中上演。

事实上,那个离家出走的男人早些年曾回来探望过,一家人对他客客气气,这样一个看起来斯文礼貌的人,居然可以抛家弃子,心如钢铁,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清楚。还有一次我和王重在自习课上传纸条相互埋汰,他机灵诡辩,激怒了我,我回复说:“你爸爸去了哪里?”玩闹就此打住,仿佛无数的欢笑和轻松突然被抛入黑暗的深渊。我后来觉得自己有些过火,心里也很不好受。再后来,母亲告诉我,有一次王重全家去给别人家有偿干农活,回来没躲过暴雨,王重被淋了个落汤鸡,回到家里号啕大哭,那是他第一次因为生活而哭。这样的画面在我们相处的年岁里,我却没看到。那个年代的孩子都太苦了。

我以为我会跟王重做一辈子的朋友,至少那时候没想过形影不离的我们有一天会形同陌路。在那个有点破落的小镇,我对友谊的幻想像蒲公英,等到时机成熟,风一吹,所有的繁花似锦便四散破碎了。2000年,王重突然与我不再走近,那一年,我的生活一下子从绚丽多彩变得灰暗,头顶冒出白发,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这与他有关。

很多年后,我依然无法找到他背叛我的原因。只记得他突然拒绝和我一起上下学,在学校不再同我说话,看我的眼神也变成了蔑视。他甚至在背后和别人一起说我。我试着去寻找线索,伙伴私下告诉我,你们经常在一起看录像带,玩物丧志,影响了学业,他的母亲感到了危机,老太太认为,长期下去,对这个将来要为她前半生的苦痛翻盘的孩子是不利的。还有人告诉我,他被那一帮已经开始偷偷抽烟的小孩胁迫,逼他远离我,和他们做朋友。小孩的世界多了钩心斗角,便失去了纯真的友谊,让人一时无法接受。直到前几年,我在研究心理学课程时,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一种是,这样的孩子天然就认为背叛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因为曾经有人这样对他;而另一种,我认为可能是有一次我和同班同学打架造成的。那时候,我是学校老师眼中的红人,因为某个无聊的原因,我跟邻村的一个捣蛋学生打了一架。那场架是突然而起的,我来不及招架就败了……我被打败的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引起了部分学生排斥我。他们认为我惹麻烦了,我是弱者,跟我在一起会让他们受牵连,几个孩子因此疏远我,当中就有王重。后来,那个捣蛋的孩子被王重他们组织起来殴打了一次,就转学走了,而这帮孩子也彻底排斥我了。

最令我意外的是,王重把在我面前展现的那一套“送给”了别人,而我则成了他攻击的对象。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跟那帮孩子一起,威胁我把他送给我的东西还给他,从此各不相欠,各走各的路。王重让我第一次认识到了人性的复杂,他令我失望透顶。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于是,我把东西还给了他。从此,一直到初中毕业,我和王重没再说过一句话。

后来读高中,我们从乡镇去了县城,外面的世界与家中不同,来自各地的孩子混杂一起,俨然组成了一个更大的社会。住在宿舍,我跟舍友关系良好,夜里弹吉他,聊姑娘,白天顶着黑眼圈在班级上课,新的生活让我渐渐忘记了当年的阴影。那几年,我和王重见面的机会很少,只知道他在一个不太好的高中读书,成绩下滑,少年时代的聪慧在高中阶段统统消失,暑假在老家,我们偶遇过几次,依然是形同陌路,但我发现他比以前沉默寡言多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受过不少打击,直到渗透在他平日的神情里。一直到高考那天,我在校门口遇见了他,他又黑又瘦,颧骨凸起,聪慧而狡黠的眼神被沉重与落寞取代。他已经不是少年时的王重了。这之后,就听说他落榜了,勉强读了一个专科,边读书边打工;再后来,听说他在郑州做了一段时间的物流,但做得不顺,吃了不少苦,还把身体累出了好歹。他这样的孩子,虽然是苦出身,但在家里也是被几个姐姐宠着,哪里真正干过苦活累活,干那个肯定吃不消。我后来几年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偶尔见过他,那会儿他的神情已经变得黯淡,板寸、皮鞋和黝黑的面孔,胖了不少,儿时那种机灵古怪的模样消失了,乍一看就像一个过早老去的年轻人。有一年在祖父家过年,他来拜年,我们遇见了,他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们寒暄了几句。他拿出香烟,让了祖父一根,给我一根,我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没敢接,尤其不敢当着祖父的面抽烟。在此期间,祖父断断续续地问了他几句工作上的事情,他慢吞吞地回答,说想考公务员之类的,毕竟做物流这件事不长久。

那次见面之后,我对他的消息也只是偶尔从乡里邻里的口中得知,知道他给他父亲打了几次电话,闹了矛盾。又过了一段时间,知道他高中谈过一个女朋友,女孩父亲是那所高中的老师,后来去郑州读高职而致两人分手,闹得挺不愉快。但好像两人并未忘记对方,纠缠了一段时间,终于他回到老家县里工作,长达五年的恋爱再次旧情重燃。他考取了公务员,去基层工作,听说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赶公交去打卡,在单位又被同事各种不待见,还经常下乡解决民生疾苦。虽然工资不高,但他觉得希望满满,毕竟不用再遭人白眼,因为有了工作,就有了稳定的收入,就可以去女友家提亲。他女友的家境不错,人毕业后直接进了公安局工作。王重八面玲珑,嘴皮好使,踏实能干,很快就俘获了老丈人的心,没过多久,他跟他女友就结婚了。

王重结婚前一年,他姥姥突然去世了。在我的印象中,老太太长年累月坐在那套黑色皮质的旧沙发上织毛衣、掐辫子,像一尊佛。听说老太太家里以前也出过一些变故,从云南辗转回到了河南老家,住进了闺女家,一直到生病去世。老太太待人和气,活得通透,早先王重受到的良好教育跟老太太分不开。她的所有期许都落在王重身上,即使后来病了,也是硬抗,就盼望能亲眼看着王重成家立业。但老太太没等到,她去世后第二年王重才结婚,老太太一辈子想看到的场景来迟了。我不知道王重当时是怎么接受这个结果的,当事人往往比旁观者更痛苦。料理后事那天,王重找到我父亲去帮忙主持张罗,据母亲说,他的眼睛是肿的。

王重结婚那天我正好考驾照回到老家。认识王重那么久,第一次见到他们全家人喜气洋洋的样子。他母亲脸上长年累月的皱纹在那一天被爆竹和祝语冲淡,他也西装革履,透出一副即将成为人生赢家的自如与潇洒。人人都在说他母亲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孩子有出息了,以后就光享福了,他母亲一个劲儿点头,那真是一个一辈子挣扎在苦海边缘的女人看到希望后的坚定。后来,我得知他和女友是奉子成婚。坦白地说,看到他捧着塑料花坐上汽车去接新娘子的那一刻,我打心底为他高兴,毕竟当年我们之间有过那么纯真的友谊,彼此深深感受过对方的痛苦与欢乐。

再后来见到王重,是在祖父去世三周年的忌日上。炎热的8月,来了不少祖父以前的同事和领导,唢呐吹得凄厉而嘶哑,亲朋抬着放有祖父遗照的木桌上坟,神情肃穆哀矜。我跟着人群往前走,心像是被掏空了,仿佛祖父昨天还与我谈话,突然就生死相隔,像一场不真实的梦。那天,王重也来了,戴着金链子、浪琴表,穿得也很时髦,处处彰显着阔气。我有时候会想,他有些像鲁迅笔下的闰土,只是与闰土不同的是,闰土被生活击败,甘为生活的奴隶,而王重则战胜了生活,成了生活的强者。但快不快乐是另一回事。忙完祖父的事,几个伙伴聚在一起胡吹海聊,王重走了过来,神情很自如,说话的底气很足,眼睛中多了一些不屑。我们遇见了,并未多说什么,为了避免尴尬,我转身走了。后来听伙伴说,王重的母亲帮王重看了一段时间孩子,等到孩子学会走路,母亲又被送了回来。听说他在单位很吃得开,在挤时间参加考试,盼着立秋能在领导的推荐下进司法单位工作。后来又听说他的老婆很能干,在公安局混得如鱼得水……命运给王重重新洗了牌,往后他拿到的花色,都是他想要的。风水轮流转,转到他这里,也不奇怪。

听到王重出事的消息是在2018年,母亲打来电话说,王重出了车祸,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脑子嗡的一声,不敢相信。我抬头望着前方,似乎看到那个清秀的少年远远地朝我走来,说我们去上学吧,我靠近过去,他突然眉头一拧,走开了。我大汗淋漓地醒来,喘着粗气,半天没缓过神来。看着母亲拨过来的电话,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听母亲讲述,王重如愿以偿地进了镇上的某单位,晚上请一帮老领导老同事吃饭喝酒,喝到凌晨。他将领导们一一送上车,然后和一个要好的同事在昏暗的马路边吹嘘,这时他看到另一个同事在马路对面等车,喝得五迷三道的他想要穿过马路去对面跟人家握手。漆黑的马路,突然疾速驶来一辆卡宴汽车,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身上,将他撞飞十几米,当场人就没了。后来调查说,那司机没有驾照,晚上借朋友的车子飙车。听过的人都不住地唏嘘,说太可惜了,人生处于最好的时候,生活却没有多给他一点享受的机会。

出事的第二天,父亲跟村里的一个叔伯去太平间看他,母亲也陪同王重的母亲进去了。据母亲说,阴暗冷冽的冷冻室里,王重躺在一张铁架床上,已经看不清模样:一条裤筒扁了下来,左边脑袋塌了下去,四肢不全的他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王重的母亲哭得声嘶力竭。那些天我也一直在做梦,梦中有他,他向我诉说,向我走来,又踟蹰地离去。我想他是在托梦,或许他在那个世界,想起了少年时代的我们。

王重的葬礼我没能参加,那些天我整日地开剧本会,开完会,就是没有尽头地修改剧本,让人身心疲惫,感慨写字的人都是拿生命来赌的,不知道哪天会因为极度兴奋或者极度沮丧而猝死。过后,我又零零星星地听到一些关于王重的消息,比如,在他出事之前,他父亲时隔多年竟然回到了县城,做一些小生意,隔三岔五地会去找他,具体因为什么不得而知,他为何会原谅他的父亲更是不得而知,只是他老婆似乎对此成见很深,还说两人为此闹得很凶,于是有人猜测那天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是不是也和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有关?这个恐怕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他为什么会经历这样的变故我不了解,但有人觉得他确实跟别人不一样:有时候,他会突然从急速行驶的车上跳下来,抛下自行车,令车子飞速撞向墙面;偶尔,他抽烟抽到呕吐,会瘫在地上用手将燃烧的烟蒂掐灭……这样的他我是没见过的,失去关爱的孩子会认为不值得被爱,生命在他眼里是一个没有价值的经历。对于他来说,无下限地挑战自己的极限,是当年父亲一走了之给他心中留下的暗伤,每次发炎,他都会用更激烈的方式来麻醉自己。岂止王重,一些孩子割腕、跳楼等,背后的原因大多是有一个破碎的家庭。王重成长中心理改变的原因我找到了。

如今王重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形同陌路的十几年来,我常常会想起他,想起无数个落日的黄昏我们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他在昏暗的房间里表演的精彩的脱口秀,想起他瘦弱的脊背、耷拉的脑袋和沮丧眼神中突然划过的一道明亮的光,想起我们互相起外号埋汰对方,想起那个下午的黄昏,想起我们单薄的青春。甚至,我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恨他,恨他让我惧怕社交,性格孤僻;恨他当年要那样对我,让我彻底失去了对朋友的信任。原生家庭管感情,童年经历管事业,王重无疑影响了我对朋友的定义,很难说他不是我成为一名写作者的因素之一。但我不能去怪他,他是踏着一条泥泞不堪的道路来到人间的,在落后的年代和贫瘠的土地,他被命运发了一手烂牌,他想要打赢,只是他没想到后面还有一副更烂的牌在等着他。

2020年,我回到老家,听一个邻居讲述,王重在出事之前据说和他老婆闹得不可开交,还去了民政局,离没离婚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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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眷恋的人间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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