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亚说倦了。他换了个问题：“你对雷安娜，是什么感觉？”
“啊，她啊。”徐恕己回忆道：“她很漂亮，说话也有趣，我也喜欢她啊。”
该亚观察着徐恕己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嗯，她后来——”徐恕己挠头，看了眼大提琴匣，说：“我本来想跟她亲近一点，但她突然变得很害怕，然后她就不爱说话了，一句话也不说。我把她放进匣子里的时候也没有说话。”
该亚陷入了沉默。在他看来，徐恕己有严重的认知障碍，他混淆了杀意和爱意。加上徐恕己本身的力量强大，就像跟人嬉戏的野兽，他有时不会意识到自己造成的伤害。该亚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地与徐恕己相处，最好能找到自保的手段。
“好吧，不管如何，你刚才救了我。”该亚说，把手伸进口袋里翻找，取出一物塞进徐恕己手里：“给你，这是你救我的谢礼。我身上只有这个了。”
徐恕己摊开手，他手心里有一颗太妃糖。
“这是？”徐恕己把糖果举到眼前。该亚说：“这是我朋友给我的，应该很好吃。”
“哦！那我要尝尝！”徐恕己开心地用手剥糖纸，受伤的手指动作不灵活，痛得他呲牙咧嘴。该亚看他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说了句“我来。”
在跃动的磷光下，徐恕己看着该亚停在他面前，低头剥开层层叠叠的糖纸，将浅咖色的糖果放回他手里。然后他迫不及待吞入了糖果。甜味从舌尖扩散到味蕾，是会令身心都愉悦起来的味道。“好吃！”徐恕己吧唧着嘴说。
“嗯。”该亚收回手，眼中灰蓝色的光似乎跟磷火一起跃动。他在酝酿下一句话。
“吃完这个，我就不欠你了。你一个人走吧。”
徐恕己突然僵住，脸上血色如潮水般褪去。他下巴发颤，求救般地拽住该亚的胳膊：“不行，我不要一个人走！你得陪我，你说过钻进那个洞里就不会抛下我！”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徐恕己真的很怕寂寞，甚至到了恐惧症的程度。该亚察觉到这一关键要素，如果被迫跟徐恕己同行，他必须善于利用徐恕己的恐惧症。他就像是初出茅庐的驯兽师，终于握住了一根有力的鞭子。而这根鞭子一定要使用适度，否则很可能落得跟雷安娜一样，永远与徐恕己“同行”。
“徐恕己，你真的不想被我抛下吗？”该亚加重语气问道。
“不行，这不行！宝贝你要说话算数！”
“你让我感到很危险。我可以陪你走，但是你不能伤害我，我说停手的时候你就停手，否则我一定会趁你不注意偷偷溜走。”
“好，宝贝你说什么我都听，只要你不抛下我一个人！”
“叫我该亚。”
“好的宝贝！没问题宝贝！”
他们走了一段路，这期间没有看见其他耳室。
“说起来，宝贝，你知道这里是哪吗？我本来应该在关禁闭的，突然就到这里来了。”徐恕己四下观望着，慢悠悠地问该亚。
“你……”该亚停下脚步，“这是你第一次进副本吗？”
“副本？这里叫副本吗？…我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徐恕己口中含着糖，说话模模糊糊的。但该亚听了他的话无法平静。
每次副本结算，活下来的人能用奖励点数强化身体数据，如果说徐恕己经过多次副本，将身体强化成现在这样，那是情理之中的。但这竟是他的初始数据。同时，徐恕己并不知道这是虚拟世界，他依旧肆无忌惮地杀人，且毫无惧意，该亚不知道他原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
“那你背着的这个匣子，是你带进副本的吗？”该亚问徐恕己。
“不是哦，我来到这里后有一张扑克牌。”徐恕己弄出一张纸牌，纸牌背面是红白菱形格子，跟该亚的一样。他翻过纸牌，把正面给该亚看：
【大提琴匣】
【效果：结实的大提琴匣子】
【使用：无限】
该亚看向扑克牌左上角的数字：10.92.165.16：90
“只是个容器？”该亚疑惑地说：“为什么里面的尸块不流血？”
“哈哈，是不是很厉害，因为我还有这个——”徐恕己爽朗地笑起来，对着扑克牌哈了口气，变戏法似地从【大提琴匣】后面又搓出一张牌，对该亚说：“这张牌是我从雷安娜身上捡的。”那张牌上面写着：
【时间冻结】
【效果：让一立方米以内的时间停止流动，每次使用无时间限制】
【使用：无限】
扑克牌左上角的数字为：10.92.165.16：9
“时间停止流动……”毫无疑问，【时间冻结】是目前出现的技能牌中最强力的。对比这些技能牌，该亚对于副本世界的本质有了新的理解。他指着那串数字问徐恕己：“10.92.165.16，【时间冻结】牌面上一开始的数字是这个吗？”
徐恕己回忆说：“不是吧。我刚碰到扑克牌的时候，它问我‘是否绑定？’我选了‘绑定’之后，数字刷新了。”
“果然如此。”该亚叹了口气，最开始看到这些数组他就有种猜测，现在已经证实，只是事实同样荒诞不经。“这是你的IP地址。”
“这串数字是A类IP地址，前三段是网络位，第四段是主机位。每个副本是一个网络位，也就是虚拟内网，所以我跟同时进入‘小红帽’副本的几个人在网络位相同，主机位不同，主机位表明了我独有的IP地址。冒号之后是端口号，对应着不同的技能牌，重新绑定技能牌之后，相当于在那个人的IP网址打开新的服务端口，技能牌就有了新的定位IP。”
“这样看来，我们并不是人，只是一个程序。”该亚捏着下巴，分析说：“那么，这个世界就像一个电子游戏平台，供无数个虚拟内网和程序运行。”
徐恕己听着新鲜，问该亚：“真有趣，你也有扑克牌吗，是什么？”
该亚陷入沉思中，没注意到徐恕己离得他非常近，几乎是在他耳边问出了这个问题。该亚随口说：“我的技能牌是增强记忆。”
该亚的视野突然晃动，徐恕己抬起右手，用前臂推着该亚的锁骨，把他按到墙壁上。徐恕己伸出左手摇了摇食指，说：“我不要听你说，拿出来给我看。”
该亚往外掰他的手腕，神情瞬间严肃下来：“放手。”
“为什么？我们是一个team，应该多一点信任。我都给你看我的牌了，你也得给我看你的。好吗，宝贝？”徐恕己想伸手去捏该亚脸颊，被该亚打掉了。
该亚摁着徐恕己的手，试图反客为主：“我说过你不准对我动手，不然——”
“没有动手啊，我已经很温柔了。给我看看吧，宝贝你想吃糖吗？”徐恕己把碎发别到耳后，微笑着张开嘴，他殷红的舌尖翘起，糖果已经融化了大半，在他的舌尖上反着光。徐恕己张着嘴往该亚嘴边凑，做出一副要喂给他的样子。
该亚别过眼睛，强压下干呕的冲动，把一张扑克牌怼到徐恕己脸上：“自己看。离我远点！”
“哈哈哈，我看看…【罪人印记】，很废物的一张牌啊…唔，不过数字挺大的——我的也很大，说明你和我都很强！”徐恕己把三张技能牌放在一起，他的结论倒是出乎该亚的预料。徐恕己行为反常，但某些地方却出奇的敏锐。该亚提到端口号对应技能牌，徐恕己就已经注意到了端口号排序的意义。
【罪人印记】的排序是86，只限使用一次。【大提琴匣】的排序是90，仅仅是个容器。而该亚知道的强力技能牌：【破空利刃】排序11，【时间冻结】排序9。技能牌的序号表明了技能本身的强弱。以上几张技能牌都是他们各自的初始牌，与他们自身实力对照，会发现本身强大的人分到了垃圾牌，而实力弱小的人则可以利用强大的技能保命。
“这应该是游戏一开始的平衡机制，平衡玩家的实力。”该亚说。但这又带来了新的问题：分配技能牌提高他们的存活率，又让他们在副本中九死一生，通关副本给奖励，却看不到重复通关游戏的意义在哪里，到头来还是没有任何离开这里的希望。
“虽然你说的挺有道理，但我是人哦，不是程序。”徐恕己笃定地说：“我有名有姓，有从小到大生活过的所有记忆。我很清楚我是人。这地方就是一个骗局，把主谋杀了就行了。”
徐恕己说到记忆，该亚突然发现，徐恕己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没有失忆的人。但是该亚自己呢，连名字都忘记了的该亚，能像徐恕己那般笃定吗？
一想到自己可能只是一堆代码，根本不曾存在过，该亚便感到无所适从。
“宝贝，路到头了。”徐恕己停下脚步。
该亚抬头，他们已来到螺旋走廊的尽头。他们面前有四扇门，分别标记着不同的颜色。
四扇门的颜色依次是荧光绿、荧光橘、暗红、暗紫。
与其说是门，不如说只有四扇门的轮廓。该亚走到绿色的门前查看，发现这扇“门”与周围的石壁嵌合，只有四条轮廓线而没有把手，无法推开。其余的门也是如此。
该亚后退一步看着这些门，既然门各自有颜色，应该是与暗室中四种颜色字符对应。
徐恕己扒在暗红色的门上观察，对该亚说：“宝贝，这里可以用石头刻上字。”他指的是门中央一块区域，该亚凑近看，发现有一串难以辨认的英文字母，一共6个，由白色的划痕组成。徐恕己从地上捡了块碎石，在那串字母下面划拉，划出了跟字母相同的痕迹。
“慢着，别乱写。”该亚阻止了他，“我记得四种颜色的字符，我来写。”
该亚从最右边的荧光绿色门开始，这扇门上标了“A。E.I。O.U。Y”六个字母，该亚记得荧光绿的字符共有六种，每种在暗室中出现的次数不同。他把出现了一次的字符写在A下面，出现了两次的字符写在E下面，依次类推。当他完整清晰地写好六个字符，门发出震颤，缓缓沉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