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我。”该亚冷冷地说。人的颈椎有七块骨头,该亚打算插进第三、四块骨头之间割断徐恕己的脊髓,这死法非常迅速。
“我没有!我想跟你组队,是你一直逃跑我才去追你的!”徐恕己拼命辩解:“宝贝啊,你把我的一只手踩骨折了,另一只手被你扎透了…我现在都握不住东西了…求求你别抛下我……”
该亚准备动手,徐恕己在他身下一直絮絮叨叨地求他,惹得他很心烦。他握着刀柄悬停在颈椎骨上方,这一刀下去会造成大出血,鲜血一定会像水泵一样喷洒到他的脸上、领子里,徐恕己会垂死挣扎,喷射出的鲜血会渐渐流干,直到干涸在他手上。该亚能想象出整个过程,在他以往的经历中肯定见到过,但是他的手停滞在空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往下压一厘米。
该亚紧咬嘴唇,他从没有亲手了结过一个人的生命。他可以为了保全自己把贺家文丢出去喂狼,也能在暗室中与徐恕己殊死搏斗,可是该亚发现,面对不停求饶的徐恕己,他做不到亲手杀人。扼杀生命的负罪感会令他崩溃,一旦杀过,就再也回不去了。不管副本里的环境给了他多少压力,他始终抵触杀戮。如果在暗室中顺手杀了徐恕己就好了,该亚想,那时他一定不会考虑这么多。
“求求你,求求你陪我一起吧,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徐恕己还在卑微地恳求着。
该亚收起匕首,说:“可以。”
听到这两个字,徐恕己耳朵立马竖起来了:“可以?宝贝,你说真的吗!”
该亚第二次使用【相位传输】,在徐恕己面前打开一个圆形相位门,宽度与徐恕己肩膀相当。“你爬进这个洞里去,我就陪你一起走。”
“这个洞……”徐恕己盯着漆黑的相位面,该亚以为他要问这个洞通向哪里,但是徐恕己不疑有他,满口答应道:“好的!我现在就爬进去!我爬进去宝贝你就不会抛下我了是吧?”
“嗯。”该亚敷衍地说。他把断剑踢走,松开了徐恕己,徐恕己马上手脚并用钻入相位门。
“再见。”该亚收起相位门。另一头通向暗室,徐恕己已经被永远锁在塌方的暗室中了。“就这样让他慢慢饿死在里面吧。”
该亚站起来,揭过徐恕己这一茬,他继续向着塔上层出发。
该亚沿着走廊螺旋向上走,走廊的坡度起伏不大,墙壁上的磷火随着该亚前进而点亮,就像是引诱他去往顶端一样。
目前没有出现岔路,看来“神隐”应该是保存在塔的上层。但该亚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暗室门口有爆破装置。爆炸会让入口塌方,隔离暗室与走廊,有什么必要隔断暗室吗?
该亚走着走着,走廊内侧墙壁空了,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这个入口附近没有埋雷管。该亚往入口中看去,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耳室。他往耳室中探头的时候,室内亮起了磷火,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四方空间照得非常明亮。
耳室三面都是坚实的墙壁,看上去没有什么机关。该亚进入耳室,看到室内的三面墙上有壁画,这壁画是用石头刮擦墙壁的刮痕形成的,痕迹很明显,但因为形状粗糙,要加点联想才能看懂。
该亚站远一点,把三面墙上的壁画连起来看。画里是一个小女孩,女孩手脚被绑着,坐在一个四人抬的木凳上。女孩脸上挂着两条粗粗的痕迹,可能是某种仪式的面部涂彩,也可能是表示泪痕。下一幅画,女孩仰面倒在血泊中,她的心脏被掏空了,血流在她身下汇成一滩。最后一幅画,沼泽中心竖立着一把王座,上面坐着一个手持权杖的女人。女人脸上有两条粗粗的痕迹,心脏的部位是空的。
耳室内除了壁画便空无一物。该亚看完壁画,退出来继续向上走。
很快,他到达了第二个耳室。
这个耳室跟先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该亚走进去,在磷火照耀下的壁画有些许不同。这些画上描绘着一种怪物。
第一幅画上有一些男男女女进入沼泽。第二幅画,这些男女痛苦地跪在地上,有些人身体开始佝偻变形、分泌粘液,有些人头部变得像青蛙,成为半人半蛙的怪物。第三幅画,变异的怪物互相结合,生下蛙头婴儿。那诡异的婴儿跟该亚在沼泽中见过的很相似。
“这些壁画…暗示了沼泽深处的情况。”该亚看完壁画,加快脚步向上层赶路。
这一次他走了挺长时间,该亚推测走廊已经上升了三十米。在看到入口之前,该亚发现了内侧墙壁的突起,紧邻的入口门槛下面埋了雷管。
这里有跟暗室一样的起爆装置,该亚很谨慎地进入室内。磷火向两侧铺开,只有入口那一面墙上亮起了磷火,该亚面前是一面巨大的墙壁,角落和天花板是一片黑暗,看不到边际。墙壁在磷火的微光下显示出隐隐约约的图案。该亚向前走,想看地更清楚一点。
这幅壁画与之前的都不同,那是用未知的材料描绘的,色彩阴沉混乱,定睛看去仿佛扭曲的蠕虫。整幅壁画的轮廓像是一只硕大的蟾蜍,蟾蜍身上长满脓疮,瞳孔呈“一”字形,与之对视会感到强大的压迫感。
该亚深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有腥臭的味道,暗黑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他能听到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该亚拔出刀,留意着四周,快速向入口退去。一个粘湿的东西碰到该亚胳膊,该亚手起刀落斩断了那东西。该亚身边立刻响起尖锐的“吱吱”声,掉落在地的是一截长有蹼的人手,皮肤浓绿,表面有一层半透明的黏膜。
从角落里涌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形怪物,外形半人半蛙,就是第二个耳室壁画中描绘过的怪物。它们佝偻着身子、吱吱乱叫着向该亚冲过来。该亚一瞬间就明白了,入口的爆炸装置是为了隔绝这些怪物。该亚回头想跑出耳室,可是入口处也有怪物包围上来。该亚挥刀砍向堵门的怪物。
它们有脊椎,该亚很难一刀砍断怪物的脖子。如果砍断其他身体部位,怪物会无知无觉地继续追赶。该亚蓄足力气,斜向下劈砍怪物脖颈,怪物的血管断裂处喷出恶臭的脓液,然后倒地抽搐。该亚清理包围他的怪物并不轻松,有时刀刃会卡进锁骨,他费劲拔刀的时候,更多的怪物贴近他身后。
好几条胳膊缠上该亚的腰,该亚将刀口穿透身后的怪物。门口有一只怪物张开了嘴,该亚看到它弹簧一样的舌头蓄势待发。
青蛙的舌头是身长的好几倍!该亚心惊,青蛙舌头弹出的力量很大,按照怪物的体型,恐怕轻易就能射穿该亚的头骨。
该亚赶紧去拔刀,而怪物已经射出了舌头。时间来不及,来不及了,该亚想蹲下躲避,突然发现更多的胳膊缠住他脖子,将他固定在原地。“相位传输!”该亚想在脚下打开相位门,却没有动静,他向下一看,发现是怪物分泌的粘液阻隔了地面,他无法在没有触摸过的地方打开相位门。眨眼之间,怪物的舌头宛如子弹,向他的眉心直直射过来!
一双大手突然夹住怪物的脑袋,向后一拧,怪物颈椎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怪物倒下,一个黑发男人站在门口。
“诶,宝贝,你在这里呀?”
该亚被怪物勒得说不出话,奋力挥刀砍向缠住他的怪物。那边徐恕己冲入怪物群,暗影攒动的怪物群中不断传出骨节断裂声,该亚用余光看到,徐恕己正在徒手拧断、捏碎、摔烂怪物的身体,他的模样比怪物更加疯狂恐怖。
等该亚终于解决掉身后的两只怪物,他喘着粗气回头,在忽明忽暗的磷光下,他看到层层叠叠的怪物尸体铺在地上,四肢分裂、脓液横流。徐恕己抱住一只怪物往地上摔打,生生摔断它的骨头。然后徐恕己扔掉尸体,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冲该亚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你说只要我爬进那个洞,就陪我一起走。你不能食言哦,宝贝。”
“呼——呼——”该亚喘着粗气,感到冷汗从脖颈流下来。他抹了一把,手指粘粘的,沾上了死去怪物的粘液。
在他砍死两只怪物的时间里,徐恕己把剩下的怪物赶尽杀绝,现在那个男人在一地尸体中向该亚走来,让人分不清谁更像怪物。
“你是怎么出来的?”该亚后退一步,举刀对着徐恕己。
“出来?宝贝你说底下那个坍塌的房间吗?我不知怎么回事掉进那个房间里了,周围全是这种怪物,我用了好长时间才清理了一条路出来。你看——”徐恕己张开手,他的十个手指全都肿胀出血、指甲外翻,“挖开碎石可疼了,但我担心你走远了,拼命挖才赶上。”
该亚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手,愣了一下,“你…你不正常。”
徐恕己的伤口令该亚陷入十分矛盾的处境。一方面,他清楚徐恕己过于危险,徐恕己的力气和速度都远在他之上,徐恕己的行为也不稳定、难以预料。另一方面,是他将徐恕己置于死地,徐恕己却顽强地逃出来了,他的求生欲很难不令人动容。
该亚还在犹豫时,黑暗中又有动静响起。
“快走,得把入口炸掉。”该亚催促道,他和徐恕己都跑出入口后,该亚启动了爆炸装置。雷管炸塌了入口,将怪物们永远困在黑暗中。
随着入口爆炸,附近的走廊微微震颤,从天花板晃下来一些灰尘。徐恕己扇走空气中的尘埃,转头问该亚:“宝贝,我们接下来去哪?”
“我叫该亚。”该亚说。如果说日后他对什么事情后悔,此时与徐恕己同行一定位列其中。
“宝贝,能把你的剑给我吗,我的被你扔掉了。”徐恕己指了指该亚手握的刀。
“不行。你什么武器都不准拿。”该亚把刀收回去,又强调一遍:“叫我该亚。”
徐恕己满身是伤,两只手都血淋淋的,但他表情如常,一点痛苦的神色都看不出。该亚觉得这人一定对疼痛的耐受力很强。徐恕己现在还背着那个大提琴匣,经过这些事,匣子完全没变形,也没有沾上粘液,看起来崭新崭新。匣子的背带依旧很紧,该亚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只能转头不去看它。
“啊,对了,武器。”徐恕己想起什么,凑到该亚身边,问他:“宝贝,你为什么记住了我和雷安娜的剑长什么样子,难道你也对我感兴趣吗?”
“我没有。”该亚干脆地否认道:“我记得所有人武器的样子。叫我该亚。”
“所有人?为什么要去记所有人武器的样子?”徐恕己吃惊。
因为忘不掉。但该亚并不想对他说太多自己的事,只是含糊地说:“碰巧记了。”
“那你记性真好。”徐恕己说。他与该亚并肩走着,该亚顾忌到他恐怖的破坏力,始终与他保持距离。“不过我也很强,你跟我组队,绝对不会吃亏的。”
除了会死之外,倒也确实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该亚表情有些微妙,转而问他:“徐恕己,你既然要杀我,刚才又为什么要救我?”
听到该亚的问题,徐恕己感到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奇怪,我一直都想跟上你,是宝贝你一直逃跑还觉得我要杀你。我这么喜欢你,你都看不出来吗,宝贝?”
“……叫我该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