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的沈日炀也知道姜询就在后面看着,但他一直没敢回头,直等身后的视线被电梯门隔开了,他才脱力般地倚靠在墙壁上。
电梯里除了他外,空无一人。
身体紧绷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含在胸中的那口浊气。
沈日炀叹了口气,他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大概就是烦躁,那种使不上力的郁闷,感觉脑门积了一堆麻烦事,还个顶个的要人命。
他两眼无神地看向头顶,表情颓然,他不清楚两个人的未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等待两个人的究竟是生还是死,实在是重生这事太过复杂,复杂得让人束手无策。
沈日炀摊开双手,又猛地握紧。
如果他们两个人的重生,真的是什么神明的恶作剧话。
那沈日炀无比希望,这个神明可以再听自己祈求一次,他发自真心的祈祷,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换来姜询平平安安的就行。
他真的再也不想看见姜询发生一丁点意外。
电梯一层层往下,很快就到了1楼大厅,大厅里聚满了挂号缴费的病人。
沈日炀苦笑地摇着头,笑自己真是疯了。
他敛起心神,根据护士的指引,向指定窗口走去,人高马大的他站在一群老弱病残里,就显得格外出众,自然也吸引到了不少年轻姑娘的视线。
几个青春洋溢的学生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你们看那个帅哥,长得好像那个黑榜第一的沈日炀啊。”
“是有点像。”其中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女生翻开手机,对着照片和真人看了半天,“不对,好像就是他吧!”
旁边的中分姑娘顿时激动得小脸绯红,“不是吧,我们运气太逆天了,出来体个检,居然都能碰见明星。”
“明星?!就这?”另一个短发妹子可能还是个资深追星粉,她不屑道:“就是个糊咖,昨晚发神经把比赛搞得一团糟,害得我家哥哥就得了14名!要不是那家伙半路整幺蛾子,我哥哥的表演能发挥更好!”
“哎,倒也不是。”中分姑娘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道:“人其实也蛮帅的。”感觉就这么凉了,怪可惜的。
之前沈日炀因为背景不够,在电视上能扫到的优质镜头都不多,本来以为对方不怎么样,但是现在遇见真人一看,才发现沈日炀的五官锐利又立体,比同期好几个排名靠前的都要好看,而且不光身材好,气质也好,那种沉默又寡言的禁欲风,可比宣传海报上的模样好看多了。
短发妹子瞪眼,“帅屁!我不听!你就是追星太少,没见过真正的帅哥!”
“那他也确实是好看啊。”
“你要是眼睛瞎了,现在还可以捐掉!”
那边几个人笑闹成一团,各执己见,而远处的沈日炀对此毫无察觉。
他今天一整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
为了姜询的事情别说上网了,把人送到医院后,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自然也不知道现在关于他的舆论,都发酵到了什么程度。想到自己在医院待了一整天,期间一个来问话的路人都没有。
沈日炀还很想当然的以为,他现在应该还处于没名没姓的新人水准,完全没想到,跟他接触的全是天天忙的要死的护士,和同样在为了亲人焦急奔波的家属,这些能出现在医院的人,本身就不跟时事,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再加上公司那边的态度也很糟心,除了在早上时敷衍的打了个电话过来外,连他经纪人都懒得管他了,总之对沈日炀算是默认了半解约处理
毫无疑问,他现在是成了一步废棋。
好在关于这点,其实也正和沈日炀的心意。
他之前跟姜询就说过,自己不想继续做明星了。这并不是头脑发热时的假话,尤其是在姜询经历了二次死亡后,他就更加坚定了这个的想法。
沈日炀心里其实有个预感,他能感觉到,发生在自己和姜询身上的事情还远没结束,往后的日子里,肯定还有变故要发生,但问题就在于,到底会怎么发生。
关于这点,他看不透也想不明白,只能憋在心里干着急。
但不管怎么说,沈日炀都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为了挽回所谓的事业,把姜询一个人放在旁边,任由那些不详的事情继续发展。
现在求神拜佛是肯定没希望了,他得早早为两个人的将来做打算,必须尽快弄明白这里面的问题。
沈日炀这么想着,但就在这个时候,拥挤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刹那间,所有人都跟炸了锅的蚂蚁般,一窝蜂的四散开来,纷纷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后面的人看不见情况,只听到前方不断有人高喊着“刀,他拿刀了”之类的字眼,惊恐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大家相互推搡着,到处奔逃。
除了那个发出第一声惨叫的人。
原本拥挤的大厅,顿时空出了好大一块空地,众人簇拥在四周,用身体围成一个分明的圆。
而在圆的正中心,站着一个个头小小的女孩子,仔细看便会发现,那个女孩子就是刚刚还在跟同伴讨论明星,夸沈日炀长得好看的中分姑娘。
柔弱的少女,此刻正被一把尖刀抵住了脖子。
紧贴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神色癫狂的中年男人,对方留着油腻的寸头,穿着一身廉价的T恤,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浑身都弥漫着酸臭的汗味,熏得人几欲呕吐。
中分姑娘含着热泪,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她想哭又不敢哭,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对方。
就在刚刚,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偷偷绕到了她们几个学生后面,又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掏出了藏在口袋里的刺刀,用刀尖对准了自己。
无辜的女孩抖着两条腿,求饶道:“叔叔,我不认识你,真的不认识你,求求你放了我吧。”
其他几个同伴,这会儿都吓傻了。
女孩子们守在旁边,隔着几米的距离,想上又不敢上,同样也是害怕到了极点。
“叔叔,你放了她吧。”
“我们老师马上就来了!”
“你这样是犯法的。”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或求饶,或警告,希望对方可以改变主意。
那个短发妹子也是急得不行,不断解释着:“我们真的只是学生而已,今天就是来医院做体检的。”
“闭嘴,都闭嘴!”
男人被叽叽喳喳的言语烦得怒意大涨,他一声大喝,放下刀,转而对准了周围看热闹的路人和学生们。
男人动作癫狂,两眼充着血,威胁道:“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要你们死!”
他说着,还虚空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刃,言行间充满了威慑。
众人闻言,又呼啦一下,往后退开了好一大步,连学生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男人见状,满意地扯了个狰狞的冷笑,随即暴怒道:“叫这家医院的院长来见我!听到没!我要见这家医院的院长,我要你们医院,给我偿命!!!”
“不然,我就一刀捅死她!”男人手臂一挥,原本朝外的刀尖再次对准了中分姑娘的脖子。
原本还想趁机偷跑掉的中分姑娘,又被抓了回来。
纤细的脖子,被男人粗糙的大掌死死卡住,中分姑娘翻着白眼,憋得脸色涨红,对死亡的恐惧摧毁了她的理智,姑娘再也强撑不住了,终于崩溃地哭喊出声:“救命,救命啊……”
这时,从人群中又挤出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子,“让开,让我过去!”
他动作仓皇,神情急切,看样子也是才收到风声就一路狂奔过来,跑得连鞋带都松了一只,还被绊了一脚,差点跌到地上。
那个年轻男子推开路人,跑到几个早已吓哭的女学生面前,用身体护住她们,眼睛则死死盯着中间被挟持住的女孩,他一只手护住身后,同时另一只手也朝着男人的方向,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
他喊道:“别冲动!我是这孩子的老师,有什么事情,跟我聊!”
“我不要什么狗屁老师,我要见院长,院长!”男人不知是受了哪门子刺激,突然变得更加激动,刀尖又往皮肉里抵了几分,“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叫院长过来!”
“好好!院长来,我们叫院长!”年轻男子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语气也越发焦急,“有什么事,都别拿孩子撒气!你先把人脖子松开,再掐下去,我学生就死了!”
中年男人闻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挟持的人质,都让他掐得翻白眼了。人质死了可不成,他慌慌张张地松了力道,中分姑娘这才大口喘出气来。
姑娘回过神,看见来人,差点哭出声:“老师,易老师!”
她哽咽的求救道。
易老师也连忙安抚着,“老师在!老师跟他聊!”
见有了主心骨,几个孩子都松了口气,易老师趁这个时候,偷偷对着身后的学生道:“你们几个先去后面躲着,别待在这里,很危险。”几个学生也是听话,知道自己帮不了忙,还会成为老师的负担,便顺着人流到了后方。
现在在空白的“圆心”中,跟中年男人僵持的就只有一个易老师。
中年男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穿着制服的保安,局势变得越发不利,他神经紧绷着,握住利刃的指节泛着青白,催促道:“人呢?!还没来吗?!”
“来了!”易老师高声喊道:“帮帮忙,麻烦哪个人叫下院长!”
“叫了!我们院长说马上就来。”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站出来,他冲着中年男人道,“你先把孩子放开!”
“还要多久?多久!”中年男人不应,只是不断催促着问,“他是走楼梯,还是电梯!”
“啊?”医生表情一懵,不知如何作答,“楼,电……”
“回答我!那个混蛋是走楼梯还是电梯!”男人大骂。
医生也是急懵了,话都说不清,他哪知道人是怎么从上面下来,而且就算他知道,这种事情又怎么好随便说。
“说话啊!!”
这么一耽搁,中年男人更加癫狂了,抵着脖子的刀尖已经刺破了皮肤,一股鲜血顺流而下,染红了姑娘的衣领,眼见下一秒就要刺破大动脉。
易老师急得额头冒汗,顾不得许多,只好随口扯到,“是电梯!”
“……”
男人喘着粗气,他看了看易老师,又看了看手里的女学生。这时大厅里的其中一部电梯亮了起来,红色的数字一格格往下移动着。
男人见状,满意地点着头,狞笑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中,他架着人质,慢慢往电梯口的方向挪。
而手中的刀锋,也从姑娘的脖子,对向到了电梯大门,他做了个顺势待发的动作,其意味不言而喻。
他这是想守在电梯门口,等着那个所谓的院长下来,好给予人致命一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而易老师也是头皮发麻,他不禁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懊恼。医生瞪了中年男人一眼,心里大骂,他偷偷退到人群里,小声给那边打着电话,通知人赶紧从电梯下来,同时也要禁止其他病人误入。
事故发展到现在,显然这就是一场医/闹。
沈日炀站在人群中,他看着这一幕,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英挺的眉心拧在一起,目光与众人一块往电梯的方向看去,随着电梯数字的逐渐下滑,他心里的疙瘩也就越来越大。
这种心情,并不是单纯为一个路人的安危而感到担忧,而是比这还要强烈,仿佛身临其境被人遏制呼吸般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