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询心里突然有些感慨。
仔细一想，好像自从毕业后，他和沈日炀就很少能有这样坐下来，彼此敞开心扉认真交谈的机会。
这样久违的依偎，倒让姜询想起了两个人大学时的日子。
虽然他总是觉得，大学时两个人怎么怎么亲近，但其实他和沈日炀连就读的大学都不是同一所。
一个是艺术学院，一个就是普通的大学，别说学校不同，就连专业都八竿子打不着一块。但好在两所学校虽然风格迥异，但恰巧挨得很近，就隔着一条商业街，两边学校的学生经常到处互蹿，亲得不分你我。
当时他和沈日炀认识不久，彼此都对对方很有好感，正是处于暧昧的状态。
那个时候，沈日炀在他面前，总是喜欢表现出极强的倾诉欲。
一天到晚，什么事情都喜欢找姜询聊，能从隔壁表演系学生的演出服，聊到今天食堂又有什么新菜，丁点大的生活琐事也要讲给对方听。就跟所有在心上人面前的毛头小子一样，就是不自觉的黏人，恨不得把姜询24小时绑在身上才好。
姜询那时也不懂，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其他人搞暧昧的时候都是怎么相处的，只能跟着对方的步调来。对于沈日炀过分的黏糊，一开始也确实觉得很有压力，但同时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沈日炀每天都能有那么多话讲。
因为他自己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性格相对沉闷，就很难理解这种过分热情的人的心思。
所以姜询开始还以为，这只是沈日炀追求自己的手段，玩死磨硬泡罢了，等把自己追到了手，就不会那么上心。
毕竟以沈日炀的相貌资本，他在那个花蝴蝶到处飞的艺术学院，多得是俊男美女想扑过来，又怎么会吊死在姜询一个人身上。
但没想到，日子久了，对方没有放弃。反而是姜询自己在沈日炀的影响下，莫名给带得健谈起来，他自己都挺奇怪的，想着这应该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改变。
然后两个人越是相处，能聊的话题也就越多，从学习到爱好，从家庭到未来，几乎是无话不谈。
终于有一回，在一次漫长的“日常分享”后，姜询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每天话都那么多，跟我聊天，就这么开心嘛？”
“当然！能开心爆掉！”
电话那头的沈日炀似乎不是在宿舍，而是走在路上，对面经常传来陌生的谈话声和走路声，熙熙攘攘又络绎不绝，但这些纷扰的杂音，都无法掩盖过沈日炀的说话声。
对方语气十分夸张，用力地喊道：“你可是我的宝贝，哪个男人不喜欢跟宝贝聊天的，我一想到你，满脑子都是想跟你说的话。”
“咳咳……什么宝贝！”
姜询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还是沈日炀第一次用这么肉麻的字眼称呼他，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疯，他听得脸皮发烧，差点喘不上气来，“没脸没皮！有哪个大男人是叫宝贝的。”
沈日炀哈哈大笑，清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今天刚学的，恋爱书上说了，一般老公叫老婆时都是喊宝贝的。”
这话说得……骚包。
姜询不用看，都能想到沈日炀这时的表情，那人肯定是在笑的，两个漂亮的眼睛，还会眯成一条弯弯的缝。
按理来说，其实这种话题尺度，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是有点越界的，隐隐有捅破窗户纸的趋势，但谁让沈日炀平日撩人撩惯了，骚话多得都能出本教材，两个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油腻不，你有没有感觉到，那种脚指头要抠出北京城三室一厅加一卫的尴尬。我看书的时候，差点把鞋底挠出个洞。”
沈日炀知道人脸皮薄，还是故意闹他。
他紧贴着手机，特意压低声线，学着网上那种霸道总裁的调调，又叫了一声：“宝贝，你不喜欢这个昵称吗？”
姜询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心想这哪是喜欢跟不喜欢的事情，还好他室友都不在宿舍，不然自己真能把鞋底扣个洞。
他捂着脸，呵斥道：“不准这么叫我！”
“那你想我怎么叫，我就喜欢这个怎么办。”沈日炀不听，还连着又喊了几次这个让人面红耳赤的字眼，而且他不光要喊，还喊得越来越大声，像生怕周围人听不到一样。
“……”
姜询那时候说不喜欢是不可能的，也许是恋爱滤镜加持，明明是这么俗气老套的油腻爱称，从沈日炀嘴里说出来，就跟加了去油剂一样，变得格外好听，格外动人，但同时他还得承受着羞耻心冲昏头脑的羞涩。
姜询强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心里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他想让沈日炀快点停下来，别扭道：“别说了行不行，你不害臊啊。”
“我不害臊。”
沈日炀笑得更大声了，那边人像是故意的，变换着各种音调，用各种语气喊着姜询的名字，最后还揶揄着问他：“宝贝，你是害羞了吗？”
姜询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确实是害羞得快要疯掉了。
沈日炀说话间，那种宛如少年般不顾一切的浪漫和热情，对缺少经验的姜询而言，是毫无抵抗的力度的。他想不通，明明大家都是步入大学后第一次找对象，怎么沈日炀的这么放得开，什么都敢说。
良久，那边像是终于闹够了，沈日炀停下来，呼吸时的喘息声里，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两人诡异的一齐沉默着。
这时，对方突然出声喊道，“姜询。”
“什么？”被喊到名字的姜询下意识接过话，直觉沈日炀接下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说。
果然，那头的沈日炀顿了顿，连语气不再如之前玩闹时那样的随意，而是换了个非常认真的态度。
他沉着声，像是做了个不得了的决定般，缓缓说道：“我喜欢你。”
姜询一愣，心跳如鼓，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沈日炀在那边又说了一遍，“是特别特别喜欢你，所以才天天找你聊天的。”
突然，电话那头变得静悄悄的，一切杂乱的旁音都消失了，唯一还能留在姜询耳边，就只有沈日炀一个人的说话声。
那人吸着气，自嘲地笑道，“其实我的话一点也不多，同学都说我特别高冷。”
“但谁让我们不在一个学校呢，我怕我不找你聊天，你回头就把我忘记了。”
“你们学校男生那么多，课也多，我找你玩，你总是不在。”
“所以，我话那么多，就是想让你多了解了解我。”沈日炀深吸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当然，我也想多了解一下你。”
“每次聊完天，我心里都特别高兴，看见点什么，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出来的人都是你，我很想参与进你的生活，想让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连串消息砸下来，隔在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了，姜询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没想到，对方会那么直接。
姜询懵懵地坐在宿舍里，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兀的停了下来，大门突然被人敲响，“咚咚咚”三下，同时，手机里也传来同样的三声敲响。
姜询呼吸一窒，心里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鬼使神差的，他走过去，打开了大门。
门后，是沈日炀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到姜询宿舍门口的。
两个人面对着面，姜询表情错愕地看着对方。
“我想说……”沈日炀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道：“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
那天，他和沈日炀确定了关系。
而这段对话，姜询也从大学一直记到了现在，哪怕是在今天，沈日炀当时说得每一个字音，都清晰得印在姜询的脑海里，从未淡忘。
沈日炀从姜询的怀抱里出来，表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他淡笑着，掩盖那些让人不安的情绪，像个没事人一样说道，“好啦，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见人就这么要走，姜询拦住对方，疑惑道：“不带口罩和墨镜吗？”
沈日炀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笑道：“不用了，我现在一点人气都没有，刚刚回来时也是没带，谁都没认出来。”
姜询这才发现，沈日炀刚刚回来时，脸上确实是什么都没有的。
姜询心里莫名沉了沉，轻声道：“这样啊……”他倒是差点忘了，沈日炀在选秀节目之前的流量跟素人是差不多的。
沈日炀看着他失落的表情，突然一笑，俯身快速啄了一口姜询的脸颊，身体还眷恋地蹭着姜询的肩膀，“等我回来，我会很快的。”
说完，他还用力抱住了对方，那股子黏糊劲，真不像是处了6、7年的样子。
姜询给蹭得直躲，他推了推，“哎呀，你怎么还跟大学那会儿一样。”
沈日炀松开他，得意一笑，“你不就是喜欢我那个调调嘛。”
这倒确实，他确实是很喜欢。
沈日炀这头笑着出了门。
而姜询则跟在对方身后，他倚在病房门口，目光一路跟望了好半天，直到沈日炀走进电梯后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