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日炀都不知该接什么话好，只得捏捏对方消瘦的脸颊，好笑道：“你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连这种无厘头的事情都扯出来了。
姜询却按住对方的手，不依不饶道：“那你告诉我，你的重生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到这，突然面色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极度诧异道：“等会儿，该不会是你干傻事了吧？”
他指着对方，心想难道沈日炀是在他死后跟着一起殉情了。他以为对方没死，但其实沈日炀每次都跟着自己一起死了？！
姜询之前从没把事情往这方面想，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沈日炀的性格相较自己来说是要更加积极向上的。
他跟自己不一样，沈日炀是一个热衷在舞台展现自我的人，从骨子里就是张扬的，放肆的，那种骄傲又自信的模样才是对方最大的特色。
而像这种对生活无比悲观，选择用轻生的办法逃避过去的办法，倒更像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在姜询最早重生回来，还以为就此要跟那个世界永别了时。他出于怀念，还为那个世界的沈日炀的未来，做了无数个幻想，想象对方在没了自己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而在姜询所做出的每一个幻想里，都从未包含这种可怕的选项，因为他从不觉得沈日炀会走到这一步。
但没想到的是，沈日炀在听到姜询这句话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脸上的表情更是几经变化，莫名显出几分不自在起来。
沈日炀深吸口气，态度含糊，“没有的事……”
姜询没有被糊弄过去，他只觉得心惊肉跳，害怕自己猜测成真，追问道：“说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日炀一开始还不想回答，许是认为答案很丢脸，但在姜询再三逼问下，也终于是不好意思地承认。
“好吧……我坦白。”他紧了紧牙关，撩了把额头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锐利的五官顿时软化下来，带着一丝讨好和无奈的语气道：“这事我确实想过。”
姜询闻言，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愕然道：“沈日炀？！”
这人居然真的想过殉情这档子破事。
猛然间，他脑子里突然就想起，沈日炀刚从车祸现场回到选秀舞台时的那个场景。那个时候，对方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说什么让自己等他，让自己带他一起走。
所以沈日炀在车祸时，是真的准备跟他一起死的？！真是疯了！
一股无名火直接涌上来了，姜询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就是觉得乱糟糟的。试想他一个那么想活的人却活不成，而能活的人又偏偏要去死。
“你怎么敢拿自己的命这么不当回事？！”
沈日炀眉头一皱，“你别气了，医生说你不能情绪过激的。”
他解释道：“我只是有这个准备，但当时没来得及。我上辈子一直都没死，是活着重生回来的。”
“但你还是想这么干啊！”
但姜询却听不进去，心里鬼火直冒，他气沈日炀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念头，气对方的不理智和不成熟，几乎是口不择言地骂道：“你长没长脑子！这种念头，连有都不能有！你死了，我就高兴吗？你凭什么死，你死了对得起叔叔阿姨嘛！”
在这个世上，也许姜询是除了沈日炀的父母外，最了解对方的人。
和沈日炀在荧幕上，靠着出众的外表和扎实的音乐素养，所包装出的那种骄傲又不可一世的人设不同。真正的沈日炀是个有着严重孩子气的人，也许每一个艺术细胞浓重的人都会这样，从小与音乐为伴的沈日炀，更习惯自我的那个世界。
沈日炀的一部分心理年龄还停留在青春期，他做事总是一头热，经常考虑不到一件事的后果。这种性格，经常会让他做出一些自己收不了场的事情。
最后留着一团烂摊子，等待其他人来救场。
沈日炀总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可很多事情，船到最后都直不了。
都说男人到死是少年，不是因为他们真的长不大，而是在每一个长不大的男人身边，都有一个帮他承担的人。
以前承担的人可能是沈日炀的父母。
后来，就变成了姜询。
沈日炀的幼稚是从小就带出来的。
上辈子沈日炀在选秀结束后，就迅速转型，想靠实力继续发展。但就为了一些流言蜚语，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前途不说，还间接把姜询一起卷入漩涡，把身为素人的他拉到大众跟前，让发了狂的网友对着两个人一通辱骂。
当时的意外，说白了就是有一个事业跌入冰冻期的女艺人，想借着风头正好的沈日炀炒作，造谣一波姐弟恋重获热度。那个女艺人之前口碑不错，再加上他们两个人上过同档综艺，综合来看肯定是波双赢，再加上卖CP话题的营销手段，在圈子里屡见不鲜。
很多艺人都会这么做，粉丝也大都清楚，只要CP够甜，面上装得够体面，大家都会自发迎合。
但谁也没料到。
在那个女艺人做足准备，又买通多家媒体营销号，只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人气回温，再借着CP热，一把拿下一个姐弟恋的偶像剧时。
沈日炀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那边CP卖得正好，这边沈日炀突然自爆自己有一个素人情侣，且恩爱非常。
这一来，就等于是按着那个女艺人的头，圈内圈外打她的脸，好好一盘棋全翻了，那个女艺人一下子成了笑柄，被人嘲讽是老牛吃嫩草。
同时，女艺人那边的粉丝也怒了，觉得沈日炀是不要脸，前期蹭够了自家姐姐的流量，收获一批资源和粉丝后就想开跑。
正在上升期的热度瞬间跌到冰点。
而受到影响的不光是沈日炀，就连姜询也被人肉出了照片和私人信息，生活被网络暴力搅合得一团麻。
被网曝的那段时候，姜询虽然嘴上不说，但私底下，也承受了很多压力。
对于沈日炀在感情方面的认真、专一和负责，姜询确实感动也很庆幸，对于一段感情来说，最重要的几个品质，沈日炀都具备着。
他能理解沈日炀自爆恋情时，是想对自己负责的心情。
但生活不是童话，社会也不是校园。
明明那些麻烦都是不必要的，而沈日炀非要自寻烦恼，而且还不止一次的发生这种事情。
有时候，麻烦多了，压力大了，姜询真的挺受不了的。
他听到沈日炀为了自己想轻生的时候，心里的害怕要大过于感动。那就像有人站在天台，在拿命威胁自己一样，这人姜询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让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沈日炀，他背负了对方的一条命。
姜询真的觉得头疼，他们两个人，一个总是想太多，一个又总是什么都不想。
“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啊！”姜询无可奈何道。
沈日炀闻言，表情一颤，挂在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整张脸面无表情，死死盯住了对方，眼底暗流汹涌。
也不知道姜询的这句话，戳中了沈日炀的什么点，他突然站起来，态度一下子变得很是暴躁。
“你这时候又知道怪我了！”
打破看似沉稳的成熟假象，沈日炀发着脾气，同样冲着对方大声喊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管我做什么，管好你自己不就行了嘛！”
“你才是那个死了两次的人！”沈日炀道：“姜询，真正该长点脑子的人是你，不是我！”
姜询被骂得缓不过神，他愣愣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沈日炀的两个眼睛，已不知什么时候烧得通红。
可能是因为生气，也可能是悲愤，对方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点。
沈日炀在病房里转了几圈，似是在压抑心中快要抑制不住的心情，浑身弥漫的燥意竟比刚才的姜询还要明显。
姜询无奈地看过去，他想安慰，但又觉得自己总不能一直忍让过去。
沈日炀总得长大，总得明白有些事不能做得太绝对，总不能一直让人幼稚到，肆意拿自己的命胡来吧。
沈日炀站在窗户旁边，把脸背向另一面，将表情藏得严严实实。临近傍晚，马路上灯红酒绿的霓虹灯，把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显得格外落寞。
姜询坐在床上喊他，苦笑着说：“……你觉得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你觉得你那么爱我，为了我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我还要骂你？还要怪你？还那么生气，甚至想跟你分开。”
站在对方的角度，姜询完全可以想象沈日炀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我们聊聊，好不好。”姜询轻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对方先是没应，过了一会儿，沈日炀才平复下来。
他坐回到姜询旁边，表情恍惚而抱歉。连续数日的奔波，已经把他的身体和情绪逼到极限，沈日炀难耐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找回原本的声音。
“我不懂，真的不懂。”沈日炀吐出一口浊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顿了一下，目光是放空一切的空洞，“姜询，有时候，我也觉得好累。”
他不懂姜询为什么总是这样，也看不透他们之间的矛盾在哪。
“既然你想聊，那我们就聊聊。”沈日炀告诉姜询，其实自己在对方两次死亡的瞬间，都有过这样的念头。
亲眼看着深爱的人横死在面前，那个情况，那个状态，说是撕心裂肺的绝望都不为过，那是要把灵魂抽走的痛苦，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生命一般的无望。
在沈日炀看来，那是他的一道隐痛，哪怕在姜询还好好活着的情况下，也是他不愿触碰的回忆。
“说这话也许你会怪我，觉得我傻，我不成熟，但当时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沈日炀嘲讽一笑，他叹了口气，目光颓然地看着对方，用几近喃呢的语气，说着那些让人心寒的话。
那个时候，他真的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
什么未来、什么责任、什么家庭，沈日炀真的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没有姜询的世界才好。
逃避，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东西。
姜询听得出对方的潜台词，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只能沉默，继续往下听着。
沈日炀则继续往下说，“我们俩认识都有6年多了。”
姜询有些意外：“你记得。”
他还以为沈日炀早就在不断忙碌的奔波中，把这些琐碎的事情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沈日炀苦笑道：“你在我心里，是除了父母外最亲最爱的人。”他说这话的表情很认真，但眼中的痛色，也同样浓烈到让人晕厥。
“……”姜询几乎要被沈日炀的眼神淹没了。
“可是两次。”沈日炀又说到，他梗着脖子，在姜询无比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语气痛苦地嘶吼道：“你明明是我最在乎的人，可我就这么亲眼看着你死了两次！”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
而沈日炀的表情也越发痛苦，他描述着当时的那个场景，“你那个时候就在我面前，流了那么多血。而我呢，我跟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为什么我救不了你！”沈日炀脸色涨红，脖子的青筋暴起，他不断重复着质问同一句话，像是要把这些天里积压的无数负面情绪，一股脑的释放出来。
沈日炀其实也是在忍，但到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都说两个人里，活着的那个永远要比死的那个更加痛苦。
两次死亡，两次重生，在这场灾难和意外里，受到伤害的其实不止是姜询，看似完好无损的沈日炀，也在独自承受着自己的那份痛苦。
天知道，他在每次重生时看到活生生的姜询有多激动，每次面对血淋淋的姜询时就有多绝望。
“我那个时候真的快疯了……我以为你真的……”他双目通红，紧紧握住姜询的手，把脸埋在对方手心，语气极度颤抖道：“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些的，真的，没想让你也一起难受的，但是……我，我……姜询，我没有办法，你别怪我，我那个时候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段话，被讲得支离破碎。
但姜询能懂，他知道沈日炀到底想说些什么。
沈日炀留着眼泪：“你说我在做傻事，可是我那个时候就是觉得，是我把你害死了。”
“我得偿命，姜询，我沈日炀欠你两条命。”
姜询躺在病床上，比起对方，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从沈日炀情绪崩溃开始到现在，心里的惊骇和酸楚就没停下来过。
他知道沈日炀是个恋爱脑，彻头彻尾的爱情至上者。
但从未想过沈日炀会这么想。
也从没想过，对方会把他的死亡归咎在自己身上。
会觉得没能从意外中把自己救回来全是他的错误。
世事无常的闹剧。
两次死亡，两次无能为力。沈日炀让自己别怪他，但生死的事情，怎么可能被一个凡人操控，如果这也要怪在对方身上，那也太为难人了点。
姜询心头不住地发着酸，也有了要哭的冲动。
说出这种话的沈日炀让他感动，但同时也更害怕。
认为自己是在偿命的沈日炀，让姜询越发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可以掌控沈日炀生死的存在。
这份压力，大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如此极端又偏激的想法，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是不能指望他突然长大的，得慢慢教，让人慢慢学。
姜询突然茅塞顿开，他按住眼睛，俯身搂住了沈日炀的身子。
“不聊了。”姜询在沈日炀的脸上蹭了蹭，强忍住鼻腔的涩意，宽慰道：“回去吧，我们回家去吧。”
他不喜欢待在医院。
两个人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又相互抱了一会儿，原本混乱到都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出于某种心理，他们都很默契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再提及刚刚那个让人压抑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