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感情里，姜询有过失望吗？
凭良心说，肯定是有的，尽管他们两个已经很努力的小心维护，但矛盾总是暴露各种不经意的地方上。
“如果我说有的话……”
沈日炀猛地心下一沉，到底还是听到了自己最最不期待的答案。
姜询略微苦涩地问道：“你觉得我会失望什么呢？”
沈日炀翻了个身，躺在姜询旁边，他长叹口气，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带着一丝不确定道：“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做明星？失望在我这些年总是忙得顾不上你？”
姜询摇摇头，解释道：“你能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我其实挺高兴的，那时候虽然你很忙，但我可以理解，也能够接受。”
沈日炀转过头，喃喃道，“那问题到底是什么呢？”
“距离。”姜询淡淡道。
“不懂。”沈日炀眼睛一眯。
姜询坐起来，张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朝沈日炀比了个手势，将胳膊越伸越长，他轻声道：“我们两个现在，就像这样，中间隔着的距离有那么那么长。”
一头朝南衍生，一头向北蔓延，相互往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但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它们的距离是挨得那么近。
沈日炀困惑地看向对方。
姜询便突然有些恍惚起来，思绪不可抑制地，追忆到他们之前的日子，也就是在他和沈日炀即将大四毕业的某个夜晚。
那时，他们远比现在年轻。
“你说，等毕业了，我们两个还能这么好吗？”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回学校的街道上，在他们旁边的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海。沈日炀紧紧握着姜询的手，孩子气的前后摆动着，显得心情很好，闻言，他理所当然道：“为什么不能？”
“老子他妈的多爱你啊，连柜都出了，我爸妈现在可就认你一个儿媳妇，你爸妈也只认我一个女婿。”他扬了扬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双手，无比肯定道：“咱俩已经锁死了，你别给我想七想八的。”
“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年纪还小，你今天正式跟公司签约，以后可能真就去当艺人了。到时候你有了粉丝，还会有更大的舞台，而我就只能坐在办公室里敲敲打打……跟你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要是以后有矛盾怎么办？”
姜询说着说着，还挺难以启齿的，感觉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做派，特别像新婚前的小女生，有点丢脸，但又忍不住担忧。
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像沈日炀这种艺术学院毕业，长得又很不错的人，以后大概率都是去娱乐圈发展。
而娱乐圈，那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也不熟悉，更不知道怎么走进去的世界。
姜询漫不经心地走着，他回过头，却正好看见，此时一束光线从旁边的街灯落下，柔和的暖光打在沈日炀的身上，而他却还是站在阴影里，与从头到脚都在发光发亮的沈日炀，形成鲜明对比。
等到毕业以后，他们一个人要走这条路，另一个人要走那条路，横在沈日炀和姜询之间的人生分割线，似乎要比其他人更加分明。
“如果我当年也去学门艺术就好了，到时候还能跟你一起。”姜询语气落寞地说着，他略感惆怅，要是知道自己读个大学，会遇上沈日炀，那他肯定不学什么计算机，绝对会报个能离对方更近点的专业，而不是注定只能被困在狭小的工作间里。
他们大学时尽管专业不同，但到底都是学生身份，尚且还有共同语言。
可等工作以后，他们再见识到的、接触到的人和事物都会不同，就连身份也不同，等到那个时候，他们还能像今天这样一成不变吗？
姜询从心理上无疑是悲观的，这是性格使然的问题。
而沈日炀对姜询的担忧只是一知半解，他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并没觉得这是多大一回事。
“可我们已经天天都在一起了啊，我觉得以后也是一样，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我们又不会变。”
姜询道：“如果变了呢？”
“那就改回来啊。”沈日炀想得还挺幼稚的，他笑着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得，就好像姜询所担忧的事情，就跟考试做错的试题一样，一旦发生，还可以重来一次又一次。
……
“你总是想得不够多，而我又总是想太多。”
沈日炀不由也从床上坐起来，他们两个面对着面，神情严肃地像是在进行一场辩论会。
姜询：“你觉得发生车祸的那天，我那么生气，是因为对你失望，对你有不满。”他点着头，笑道：“确实是，是有这么一部分的原因。”
沈日炀皱着眉，“那另一部分呢？”
“另一部分……”姜询顿了顿，神情复杂道：“我觉得是在我的身上吧。”两个人的渐行渐远，从不是一方独自的离去，而是两个人，都背对着走了反方向。
沈日炀说，觉得姜询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懂，那是因为……他们都变了。从毕业后，就近乎为零的交流，怎么可能不会让他们对彼此陌生。
姜询：“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你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每天的经历，有什么工作上的烦恼，是变得更坏还是更好，这些事情，我永远都只能从网上才能看见。”
哪怕姜询主动询问，得到的答案，也只有对方的一句，你没必要知道。
没必要。
成了姜询在那段时间，从沈日炀身上听到的最多的词汇，“你总是避着我，躲着我，把我挡在你的世界之外，我不明白，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现在你不愿意告诉我了。”
就好像他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人，好像沈日炀正在一点点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他成了一个累赘，一个包袱，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种犹疑的不安，是无论沈日炀说多少遍喜欢和爱，都无法消除的。
姜询想不到原因，只能将其归结为，是在他们两个人的差距上，因为工作和发展方向的天差地别，让他们再也难以，像大学时那样，融入进彼此的生活中。
“可我没那个意思。”沈日炀显然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他震惊而诧异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喜欢听，我以为你很讨厌听我说那些事情。”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姜询也很哭笑不得，不懂沈日炀是从哪得出的想法，“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没有。”沈日炀愣了一下，虽然哑然道：“可……你之前是因为我的事情，被人肉过，所以我以为你不喜欢听。”
谈到此事，还要绕回上辈子沈日炀那次的意气用事，因为自爆恋情，得罪了圈内的前辈，被千夫所指，而姜询也被拖下水，很是经历了一段低谷期。
那次他们两个遭遇的境地，远比这次艰难数倍。
那段时间，姜询因为舆论丢了工作，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而沈日炀的事业也是一落千丈，粉丝大量流失，很是闲了段时间。当时姜询的状态不好，沈日炀有心开解，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觉得，起码关于圈内的事情是不能说的，毕竟那些是敏感话题，可能会引起姜询的烦躁和厌恶。
“你觉得我被粉丝人肉网暴，就会讨厌他们，讨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甚至开始讨厌你？”姜询莫名笑起来，他点点沈日炀的额头，调侃道：“看到了吗？都是你以为，可你什么时候真正问过我了？”
“我以为我了解你。”沈日炀颓然道，他似乎快明白姜询的意思了。
姜询：“你把你的想法，套在我的身上。你以为你了解我，所以不用问，不用多说，自以为是地做了很多很多傻事。”同时也引来了很多不小的麻烦，“我并没有不想听，我那个时候只是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太耽误你了。”
“这就是，你说的压力吗？”
沈日炀突然想到这点，他那时的手段还太稚嫩，没想到一时的意气用事，却给姜询平添了不少的压力。粉丝的暴力，事业的下滑，还有总总因素，不可抑制地让姜询对自己，产生一种错在他身上的异感。
姜询闭上了眼睛，有些恍惚道：“所以我们两个人啊，都有问题。”
“我对你失望，同时我也对我自己失望。”
渐行渐远的距离，从来都是双向的。
沈日炀与姜询之间的问题，在于缺乏沟通，沈日炀总是独断专横，有点幼稚，有点武断，他觉得那是姜询不想知道的，便从来都不说。一天两天还好，但日子久了，他的无言和自我，就变成了横隔在两个人中间的沟壑。
而姜询与沈日炀之间的问题，在于差距，那种肉眼可见的天差地别的差距，是姜询迈步过去的坎。是他在这段感情后期，产生自卑和怀疑的根源，再加上对方的态度亦让人遐想，而姜询又要时不时承受一些来自沈日炀给予的压力和麻烦。
矛盾和不安，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也许总有一天，这个包裹着种种因素的雪球，会从天而降，把两个人按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所以在易燕说，我可以跟着你一起进娱乐圈时，我很高兴，因为那样的话，我就能离你更近一步。”
姜询说到半晌，突然笑道，“你那个时候还想拦着我，是不是以为，我很讨厌那些明星还有粉丝？”
沈日炀扶额，叹道：“我真是那么以为的，我以为你特别讨厌那些人。”
“所以啊，是我们对彼此都太陌生了。”姜询把自己砸到柔软的枕头上，像是如释重负般，轻声道：“沈日炀，我们重新开始吧。”
像他们在大学第一次相识那样，重新了解彼此。
将他们这条横在中间的沟壑填平，将错失的时间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