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小溪从未干涸，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叮叮咚咚地响，那栋二层的小楼，墙身上满是斑驳，也并没有人管它缺了几块瓦，少了几块砖。
它在风雨中飘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门前的树叶落了又生，花谢了又开，当新的轮回又一次开始，一切都在重生，却再也回不去之前的模样。
秦无涯不知道这是他在这里的第几个年头。
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如此多的感情，尝尽了世间的人生百态，尝尽人间疾苦之后，一切终于回归了平静，像是快要走到终点，老天看他遇到这么多磨难，终于大发慈悲，在最后的时光中给他一段和平的日子。
他很珍惜现在的日子。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距离他穿越过来的那天，十年？几十年？还是上百年？足够久到他想不清楚，或者说，也不愿意去想。
偶尔想起之前的事，秦无涯还会莞尔一笑，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智商不高，幼稚得可笑。
之前他还刻意避开从前那些伤得他淋漓尽致的事，而现在，他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忆以前的所有了。
那些原本每一件都骇人听闻的事，每一件都在这个世间掀起过轩然大波，每一件都给他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但是正因为这些事，才能有今天的他。
便随着时间而逝罢，都不重要了。
回到现世？再做回苏楠，与家人团圆？秦无涯不是没想过。
但是现在，他有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比起那些家人，他更愿意待在爱人身边，被关心，被照顾，被欣赏，被当成手心里的包，而不是回到那暗无天日，只有一个人的房间中。
而这奇妙的，被爱着的感觉，在夜晚，在床上的时候愈发明显起来。
……
秦无涯推开门，上前踉跄走了两步，把手里的桃花酥墩在桌子上。他如释重负般瘫坐在木桌前，饿了三天一样拨两口那上面已经凉了的饭菜。
秦修掀看开卧室的门帘，款款走出，这么多年了，因为所修之道，他们依旧是最开始的那副模样，青翠和红黑，谁都没有变过，但是内心却早已不知道变成了谁的样子。秦无涯身上满是酒气，瞧着他从门后出来，懒洋洋仰头，用下巴指指桌上带回来的糕点，随手拍两下旁边的空位。
“过来坐。”
“我可不是你雇来的免费厨师。”秦修在那人身旁坐下，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敛起宽大的袖口，探出掌去轻轻挨上盘子，那些凉了的饭菜便又冒出徐徐的热气。
秦无涯见到，面色有些凝重。
“这些火气怎么还在你体内。”
“你知道只要你在，这些火气便会一直存在。”面前那人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似乎并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他将半黑的掌心收回袖中，缓声转移话题，“不过也快消失了，不用担心，你今天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秦无涯见他不愿多说，幽幽叹口气，一下子蔫了趴向桌面，头上的道冠歪歪斜斜，就快要落下来。
“阿九找我喝酒，他又伤心了，哭哭啼啼跟我诉苦，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怕他。”
秦修听见这个名字，蹙起眉头道：“那条龙？”
“对，就是他。”
“他怎么两天就要伤心一次，次次都找你一人。”
“他可就认识我一人。”
“哦？是吗。”
秦无涯噗嗤笑出声，探手勾起指节，惩罚一般刮了把秦修的鼻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唯独这个人，是个特殊的存在。
“乖，别闹。”他柔声道，“只是喝酒。”
秦修没有出声，但是他的脸色也并不是怎么好，似乎是想起来之前的事，他看着昏昏欲睡的秦无涯，不出声，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经过这么长时间，秦无涯早就没了之前那份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不想，没有心计城府的傻劲，但是在秦修面前，他是不愿意去想的，出于信任或者是别的什么，他愿意卸下一切防备，在那人面前只做个傻子。
因为这点，秦无涯昏昏欲睡，自然没有看到秦修脸上的表情。
他喝的太多了，还未到休息时间，便摇摇晃晃走去卧室，倒头就睡。
也丝毫没注意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秦修，手里拿着什么。
今夜，秦无涯所享受的和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