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过来了?”
秦无涯赶忙上前两步,想把地上的小丫鬟扶起来,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什么,伸出的手被烫了一般往回一缩。
“不对啊??你怎么是只麻雀??”
“你才是麻雀你全家都是麻雀…”巧儿趴在地上,分明没几个力气,嗓子也干哑的不行,还要失魂落魄有气无力地怼回去,看上去可怜极了,“我特么是金丝雀…”
看样子是真的神智不清,连主仆规矩都忘记了。
秦无涯左看右看,总算看到桌上的茶壶,掂了掂,竟然还有小半壶,赶紧倒上一杯喂巧儿喝下。
巧儿喝到水,长舒一口气,看上去缓过来了许多,一瞬间就恢复了之前那股灵巧的劲儿,他双手托着茶杯,边抿着水边道:
“我之前保持人形太累了…想先歇歇,于是就变回去在少爷的衣服里睡觉,然后就发现自己出不去了…不知道怎么就跟到了这里。”
“哦,道理我都懂。”秦无涯道,“那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是只鸟。”
巧儿沉默两秒,打个哈哈,视线晃晃悠悠朝旁边看去:“今天…天气不错啊。”
秦无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你在逃避些什么啊!”
“不是的二公子,这故事说来很长,我…”
巧儿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秦无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发现他竟然是翻着白眼昏迷过去,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上,溅得水渍到处都是。
这一下来得突然,本来觉得那人活蹦乱跳的,喝了水也好上许多,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秦无涯有些慌乱,这场景太过眼熟,不久之前,他就是这样看一个身边亲近的人躺在自己怀里,流逝着生命。
恐慌让他的心纠结成一团,当时绝望的感觉又找回他一般,内心的抽痛形成巨大的空虚,捏紧他疯狂跳动的心脏,捏得他喘不过气。
难道历史要重蹈覆辙了吗?难道自己身边的人,终究逃不过这种噩梦一般的命运?
像是弥留之际,巧儿神情恍惚着醒来,他颤颤巍巍伸出干瘦的手指,握上秦无涯无处安放的手掌。
冰冷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那手的主人,也就像是快要死去了。
“二公子…我…”巧儿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微启,秦无涯紧紧攥他的手,想要将那没有温度的手指重新暖热。
“我…我……”小丫鬟的眸中涌出几颗绝望的液体,他无力地阖上双眸,气若游丝,用尽所有的力气,轻吐出最后两个字,“…我……饿……”
……
……哦。
秦无涯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悲伤了,他面无表情冷漠地松开巧儿的手。
真他妈浪费感情。
恰巧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斐宁宁隔着一层门高呼着秦无涯的名字,说是拖沈清岚的命令,给他送点吃的过来。
一听吃的,巧儿的眼睛里立马闪起了光,跳起来就朝门边扑去,秦无涯眼疾手快,拽着他的领子就将他扔到床上,才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打开门,斐宁宁左手捏着个小糖人,右手提着餐盒,整个人闲不住,蹦蹦跳跳在门口转圈,一见秦无涯出来,便将右手的餐盒塞进他的手里去。
“给你这个!”斐宁宁用还残留些孩子气的奶音说道,很快他突然平静下来,拖着腮思考一下,然后语调上扬,颇为开心地把左手的糖人也塞在秦无涯手里,“这个也给你吧!二师兄说做师兄要大度,好东西要让着师弟,以后我罩着你呀!”
秦无涯捏着糖人,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连声附和,突然面前斐宁宁身边的气场冷了下来,那孩子眼中的童真瞬间消失不见,满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果断和狠戾,杀伐之气宛如刀子一般朝秦无涯身后的房间里刺去。
他开口时,清冷得宛若来自地狱。
“有…陌生人的味道…”
秦无涯心里一惊,赶忙用身体堵住他的视线:“什么陌生人啊?师兄是不是感觉错了。”
这声师兄算是叫到了斐宁宁的心坎里,让他注意力兜兜转转,又回到秦无涯的身上。
秦无涯被他这眼神盯得发毛,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好在巧儿也是感觉到了危险并没有出声。
二人僵持了很久,半晌过后,斐宁宁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师弟说没有就没有哦!可能是宁宁感觉错啦!”
说完,他便又如同来的时候那样,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秦无涯关上门,抹了一把额头上吓出来的虚汗,现在的小孩怎么都那么可怕。
巧儿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探出头,也被刚才那股杀气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说:“我现在可以出来吃东西了吗…”
为了吃饭,也是够拼的。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在秦无涯包裹里闷了这么久,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换成其他人早就死了,亏他是个修炼成精的妖怪,比一般人身体素质强上许多,否则就算是有八百条命都换不回来。
秦无涯将餐盒放在桌上,看着巧儿扑过来狼吞虎咽,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父亲说我那个包裹里有重要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巧儿心里咯噔一声,咕咚咽下嘴里的食物,小小声说道:“知…知道…”
“是什么?”
“是…是两颗保命用的金丹。”
“丹呢。”
“我…我路上太饿就不小心吃了。”
秦无涯又一次差点背过气去。
“我掐死你…!!!”
……
斐宁宁从秦无涯的房间中出来,哼着小曲儿在路上跟每一个人打招呼,陵山之上没有花朵,他便自己用白纸折了个小花,别在自己头上。
苍何碰到他,觉得十分新奇。
“怎么了这么高兴?”
斐宁宁笑得十分可爱,语调上扬,听上去俏皮极了:“小师弟的房间里,有秘密——”
苍何听到这句,身形一顿,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起斐宁宁的小手,牵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牢里的那些人已经没有用处了,去吧。”
斐宁宁轻声答应,挣开苍何的手,朝着南边跑去。
“山下的鲜花~开~啦~”
“一朵…两朵…红色的…花…”
“三朵…四朵…漂亮的花…”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暗红的液体汇成了一股溪流,向着远处深不见底的地方流去,孩童清脆的歌声回荡在四壁的每一个角落,斐宁宁边哼着歌,边把最后一具尸体丢去那成山的尸堆上面。
他头上的那朵纸做的小白花,已经被染成了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