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山的马车上,沈清岚破天荒的和剩下的两个人坐在了一起。望月…不,圣神村的事情已经过去,苍何这一个举措,即让圣神村有了新的噱头吸引过路的旅者,又很好解决了走尸的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
沈清岚没有问最后那些走尸是怎么处理的,不知为何,他对自己的大徒弟信任至极,只要是这个人做的事,就一定会被处理的非常完美。
所以当务之急,是昨天晚上他在房间里收到的来信。
信以一种极为隐秘的形式传进他的耳中,传信人是南边一个门派——龙首帮的帮主薛战,这个门派在当地很有名望,规模也不算太小,但比起陵山来还是相差甚远。
信上称,当地的城镇和村落之中,所有男人们的身上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症。
“病?”苍何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暴躁,不知道是不是走之前得知,圣神村的村长要给他立个雕像的缘故,“有病就去看医生,以为陵山的人很闲吗。”
“苍何。”沈清岚不清不淡地唤一声。
苍何顿了顿,竟然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垂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是,徒弟知错了。”
看到这场面的秦无涯四十五度角忧伤地扬起下巴,感叹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见苍何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沈清岚才接着刚才的话道:
“信上言,当地的男人身上首先会长起小片的疹,奇痒无比,任何手段都无法治愈,湿疹会逐步增多且具有传染性,任何碰到那疹子的人都会出现相同的症状,当全身都长满红疹时,那些疹子却又开始逐渐消退,等它完全消退时,那个人就会毫无预兆地死去。”
“这么邪乎?”秦无涯皱着眉插话。
“嗯,不过详细且真实的情况,要等到了才知道。”沈清岚道。
秦无涯点点头。
这时,车上的三人都没有拿这件事太当一回事,但是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早已成为了一片人间炼狱。
刚开始在马车上听的时候,秦无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严重的地方,当他们一落地,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才明白了这件事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知是他们路上走了太久导致情况恶化,还是本身就是这样一幅惨淡的模样,这里的情况远比所有人想象中的严峻,从车上看去,城镇的街道上破败不堪,女人和她的孩子因为饥饿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昏倒在光秃秃的树干下面生死未卜,天空被黄沙覆盖,整个城镇散发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恶臭,那味道就像肉体腐烂了一般,引来附近的很多虫子在镇上乱飞。
苍何和沈清岚的表情皆是一变,而这一变丝毫没逃过秦无涯的眼睛。
这两俩人天不怕地不怕,却有个致命的弱点,怕脏。
马车最终停在了那个门派的大门前。
一向逍遥自在不惧天地的沈清岚犹豫了,他下车的腿悬在半空之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剩下二人也没有催他,就看着他的脚在马车边缘起起落落,最终以剑气包裹,才终于踏下去第一步。
以沈清岚未中心的几尺之内,仿佛隔有一层圆形的,看不见的膜,将里面的他和外界的空气完全隔开,那层薄薄的真气将所有尘土污渍阻隔在外面。
秦无涯表示,卧槽好酷!行走的空气净化器,教练我想学这个!
这时,大门由内向外而开,里面匆匆跑来一位女弟子。
“三位前辈请进,门主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沈清岚看上去有些不悦:“他自己人呢。”
女弟子有些慌乱地磕绊了一会儿,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才有些无奈开口说了实话,似乎知道他会这么问一般:“沈大人,我知道您肯定是觉得门主怠慢了您,但很抱歉…门主他实在无法出来迎接…”
等三人随着女弟子来到门主的卧房,他们才知道龙首帮的人为什么会派一个女弟子出来迎接了。
女弟子对着沈清岚鞠了一躬以表歉意,才缓缓走去床边掀开帷帐,露出里面躺着的人,或者也许也不能称他为人。床上躺着的男人面容被大片的红疹取代,头发早已掉得精光,头顶面颊面颊严重溃烂,甚至能隐约看见埋在里面白花花的头骨,五官附近却又肿起几个形态可怖的肉瘤,挤得整张脸几乎完全分不清构造,如果不是他还穿着龙首帮的衣服,秦无涯几乎都认不出床上躺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据那个女弟子说,这个人,便是龙首帮的帮主薛战。
“沈大人,帮主他真的没办法出门迎接,帮里其他的男弟子也都染上了这种怪病,如今能下地走路的,就只有我们仅剩的几个女弟子了。”那个女弟子哽咽着说完,终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抹起了眼泪,“沈大人,我们真的顶不住了…我们就是刚入帮没多久的小姑娘…您可一定要救救帮主…呜呜呜…”
秦无涯忍住了直窜喉咙恶心感,瞥了一眼床上的男人,问:“他这样真的还活着吗。”
“活着,还有微弱的呼吸。”沈清岚顿了顿,又接到,“也能稍微感知到四周,不过离死不远了。”
我的天,这还不如死了呢。秦无涯想。
像是要证明沈清岚的话一般,床上的生物忽然有了反应,那人剧烈抖动着,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喘气,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他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臂,用早已被肉瘤连在一起的手指,艰难指向旁边的女弟子。
女弟子愣了愣,瞬间眼泪犹如泉涌一般,哭哭啼啼地握住了薛战的手:“呜呜呜…帮主,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不负你所托…让龙首帮撑过这次劫难的…”
像是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完成了最后的夙愿一般,薛战的手终于垂落下去,整个人再无半点动静。
女弟子擦了擦眼泪,深呼吸,才转身面对身后的三人,她的眼眶哭得通红,却一点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挺起胸膛将声音中颤抖的声线抹去:“沈大人,帮主之前已经将龙首帮的代理帮助交给了我,若是沈大人需要帮助,我们龙首帮定当在所不辞!”
只是沈清岚完全不吃这一套,他简单嗯了声当做回应,然后说道:“先让我看看薛战的状况吧。”
女弟子听到此话大惊:“万万不可!沈大人!这种病只需要接触便可传染啊!”
“无妨。”沈清岚并不为她的话所动,走上前去,轻轻从她那里接过了薛战不成形状的手,“我自有分寸。”
秦无涯提心吊胆地看着沈清岚握着薛战的手,心想技高人胆大这句话说的真对。
半晌过后,沈清岚忽然触电一般缩回手臂,脸上的表情竟然不是平日里的波澜不惊,而是一反常态惊愕。
“不…不可能…”他后退两步,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不可能的…”
苍何有些担忧地望向沈清岚,秦无涯条件反射地上前,扶住了前面那个步伐不稳的人。
沈清岚因此站定了身子,却仍旧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双眸涣散好像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之中,半天才缓过神来。
“师父?”秦无涯轻轻唤到。
沈清岚没有理他,站起来整理好衣服,兀得身上泛起一层金光,一瞬间,天下所有从五百年前大战中存活下来门派,都听到了一个冷漠却雄浑有力的声音:
“传各大门派,东南方向,‘长相思’现世。”
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皆是一怔,不管修为如何,不管活得多久,眼底都闪过一丝掩藏不住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