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义有什么意义(下)
木青蔬2025-03-22 18:003,985

  从前,小学四年级,李美静背着书包上学堂,有一次数学随堂考试,她考了87分。李美静瞬间汗流雨下,晚上回家给家长签字,不得挨顿训?

  李美静决定铤而走险,改一下分数。回家之前,她特意等到楼道里没人,又屏住呼吸在楼道里听了听,确定没人,跑进楼道,掏出试卷和小刀片,小心翼翼地刮红笔批下的分数,手一抖,给纸刮破了。

  完蛋了,李美静吓得不行,只好又拎着试卷去找爸妈。

  李美静爸妈也补不好破掉的纸,李美静哭得一抽一抽。李美静妈妈托着下巴考虑半分钟,果断让李美娜把错题誊写下来,然后李美静妈妈手一抖,半杯茶水泼脏了试卷。

  李美静爸爸诧异一瞬,随即慢吞吞地用纸擦干水渍。

  “啊?妈?”李美静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妈。

  “明天和老师说,是我不小心撒上茶水了。”李美静妈妈很平静,“好,你现在把错题再做一遍,看看是哪里出问题。”

  李美静无比崇拜地抱住老妈的胳膊:“妈,妈,你是我的救星。”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这回的梦好像挺短,没有多少具体的内容,尚未过瘾,李美静就醒过来了。

  石头球的极点正值温暖时分,白昼连续半年,万物抓紧时间生长繁育。

  旁边的雪窝子已经空了,看样子男魔刚走不久。李美静游走出雪地,游过刚刚解冻的大海,来到一块温暖湿润的大陆,弯下腰,从黑土地里抠出一块巴掌大的湿泥巴,捏了一个泥人,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眼。她前后左右转圈观察泥人,而后将泥人捏碎。

  李美静重新揉匀这块湿泥巴,捏出来五脏六腑、脑子、骨骼、血管、经络,又挖一块湿泥巴捏出来一个女性身躯的空壳,将骨骼脏器按照次序放入,再灌满她的泪水,最后将空壳的开口牢牢封住,抹平,光滑无痕。

  原型设计完毕,李美静如法炮制了一个男性泥人。

  李美静引导两个来自天外天的灵魂,准确地注入两个泥人之中,泥人身躯微颤,活了。

  活泥人生命力旺盛,到处跑,到处喊,吓跑了小鸟小兽,结果引来一头食肉的恐龙,恐龙咬断了活泥人的胳膊,活泥人当场断了气。

  第一版设计不行啊,得改改。李美静叹一口气,重新捏了两个泥人,这次她加多加深了泥人大脑的褶皱,将原来的灵魂引入新身躯,泥人2.0版本完成。2.0们果然小心谨慎许多,不再四下乱窜,夜里知道找个树洞躲起来。

  观察了三天,泥人2.0运行稳定,李美静确定可行。她凝聚神力,陆地上、陆地下、海洋中、火山中,神力重塑着一块块泥土,无数人类出现在世上。他们心有所感,面对着大神所在的方向,深深跪拜,李美静却示意无需如此。

  “你我平等,无需跪拜。”

  人类的眼中倒映着山川,脑海中懵懵懂懂,他们听不懂大神的话,却因得到大神的垂爱而欢欣雀跃。

  “你我平等,无需跪拜!”“你我平等!无需跪拜!”

  新生的人类亢奋地呼喊着,朝着各自向往的地方行去。

  一瞬间,李美静对原始人类的处境有那么一点点怀疑:“灵魂干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亿万年里是咋活下来的啊?”

  宇宙之广大之复杂,大神也有知识盲点,李美静不再纠结于此,专心致志地投入工作,日夜不停地造人一百年,世界上渐渐有了丰富的动静,多了些许人造的痕迹。

  一代一代的人类继承了祖先的记忆,即便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互不通信,但是在风和日丽的日子,他们会自发地祭拜创造人类的大神,口中念念不忘神的指引:“你我平等!无需跪拜!”

  李美静趴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上,尾巴缠住树枝,专注地瞅着人们忙忙活活。多少年过去,极少数的几个人,不负大神所望,偶然间发现了几个李美静留在世间的修行机缘,世界上逐渐有了农业、医学、音乐、锻造等等人类所需的技能,也有了对石头球之外的世界的猜想。

  山尖上,男魔一口一个吃着自己带来的黄色果子,李美静兢兢业业干完一天的活儿,正在树下打坐休息。

  “吧唧吧唧,噗。”男魔嚼完一个果子,吐出来一个两头尖尖的果核,李美静闭着双眼,小拇指轻轻一抬,果核烧得不留一片灰烬。

  “你吃就吃,禁止播种。”李美静警告男魔。

  “好好,都听你的。”男魔将剩下的果子揣回衣兜,“你看你,这些年头发白了多少,脸上长没长皱纹,工作的事儿你还怪尽心的。就这些人类,你瞅瞅,懵懂无知,自私自利,谁知道他们以后能不能修成大道?不过是给我们魔族提供心源力的集中能源罢了。”

  “宇宙变化万千,即便你我也有太多不知晓的东西,你别太早下结论。”李美静终于舍得瞥男魔一眼,这厮穿得太闪亮,蓝色星空一般的亮片衬衫,晃眼。

  “你说得对,我们都别太早下结论。走着瞧嘛,是不是?”男魔亲亲热热地揽上李美静的肩膀,随便指一个方向,“哎哎,你睁大眼睛瞧瞧,那仨人为了占地盘打得头破血流哦。”

  李美静双手一摊:“常见现象,非要打,不打能把自己气死,我也没招儿。”

  时间径自流逝,星座的群星灭了两颗,几场天灾人祸洗礼之后,这个世界的生灵慢慢地发生诸多变化,与原始形态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差异,因此他们不再时时刻刻依赖女娲大神,自己能照顾自己了。

  李美静提交最新的工作进度,“99%”,剩下的“1%”是留给自己查缺补漏的。

  抬眼望去,空间里弥漫种种气,这是石头球上的一切——包括石头球本身,散发出的气。李美静知道,她消灭不了它,因为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替代不了。

  创造生灵,是一场决绝且浩大的行动,李美静耗用了太多神力,她自认不是通透宇宙至理的大神,完成任务之后,她只想躲起来睡觉。

  于是,李美静游进包裹整个石头球的海洋,合上眼,任由自己下沉,下沉到暗无天日的海底,安然睡去。

  岁月漫长,后来男魔又来过几次,一边打开六芒星收纳世间负能量,一边独自游山玩水。不知是哪年夏天,他路过一个安宁又无聊的小县城,吹过一阵干燥的凤,从一个小院落中飞出几张宣纸,他随手接过一张,上面居然有字:“黄尘清水三山下 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 一泓海水杯中泻 ”

  院子里走出一个通眉长爪的男青年,病容绵绵,身着一席破旧的布衣,粗布条整齐地捆着头顶的发髻。

  男魔一瞅,这人活不久了,死亡就是眼巴前儿的事儿。

  男青年一见男魔的脸,迟疑着眨巴一下眼睛,声音略有起伏,脱口而出:“哎呀,鬼。”

  “我不是鬼,我是魔。”男魔知晓大部分人类没啥见识,自以为是地想说啥就说啥,

  男青年一愣,旋即扯着病容笑了:“失礼失礼,在下给您赔个不是。”

  又是一个见魔不害怕的人,男魔觉得没啥意思,直接归还宣纸:“你有啥愿望么?可以考虑跟我做交易。我要不是惜才,觉得你文采殊然,可不会给你机会。”

  男青年接过宣纸,虚弱地靠在门框上,无力地笑笑:“多谢阁下抬爱,不过我这辈子就这样吧,要是有下辈子,那下辈子再干,要是没下辈子,我就彻底不干了,不操心不费力,挺好。”

  男魔也不想操心费力,干脆地和男青年说一句“就此别过”,便继续自己的旅程。

  深山老林适合散心,男魔刚刚一个瞬移来到一处山中瀑布,就看到潭水对面盘腿坐着一头大棕熊,两条肥肥短短的腿尽力盘着,特别可笑。

  “哎,我说你······”

  大棕熊修行的水平低,当男模发出声音时,才意识到入侵,立马一个后滚翻站起来,撒丫子逃跑了。

  男神尴尬地收回打招呼的手,这星球有不少似傻非傻的生灵啊,蠢得很。

  蠢灵魂,可不香。男魔决定去往别的星系,找寻香喷喷的灵魂。

  再往后,过了许许多多年,人们的审美变了、技术变了、道德标准变了,世界变了,但是一切作为,都抵挡不了世界末日的来临。

  大气日渐稀薄,消磨不了造访地球的流星,往昔浪漫的流星雨,变成了死亡陨石,拖着长长的火尾砸进地面,地动山摇,火灾连连,生灵涂炭,年年如此,整个石头球满目疮痍。

  男魔走在破乱的大街上,没人看得见他。一队救援车队从他身边驶过,有个驾驶员通眉长爪,颇为眼熟。

  救援不过是人道主义精神尚存,可是,救援有什么实际意义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大家聚拢在一起等死吗?

  男魔深感寂寥,他盘腿悬浮在海洋上空,看着火流星入海的景象发呆。云烟长久遮蔽天空,此时发光的男魔倒像是人间唯一一颗启明星。

  沸腾的海洋之下,一颗闪亮的小星星,绕开四处逃命的海洋生物,绕开入水仍然发烫的陨石,宁静而无畏地上浮,升空,舒展出李美静的样子。

  男魔抱着手臂,瞅着李美静脸上压出来的印子,估计她是左侧卧睡姿:“你睡够了?”

  李美静打个哈欠:“没有。”

  男魔道:“你迷迷糊糊的,能行么?”

  李美静活动活动肩膀腰肢:“这儿只有我一个神仙。”

  男魔自觉退后三米远:“OK,您大展身手,请。”

  那颗闪亮的星星越升越高,越升越大,飞出大气层,进入浩瀚无垠的宇宙。

  地球联盟航空监测中心炸锅了,卫星清晰地捕捉到全部画面:一个巨大的光球冲出地球大气层,它逐渐融化成一个防护罩,蔓延包裹住整个地球,所有飞来的小星星撞上防护罩,皆化为尘埃。

  人们震惊了,指着液晶屏幕上的画面,颤抖道:“哪个国家执行了补天计划?为什么联盟不知道?”

  “那都是忽悠人的说法,根本没人做计划啊!”

  李美静安宁地拥抱着她想拥抱的东西,心中流淌过大千世界,无怨无悲无喜,任由神力流出,化为地球的一部分。直到耗尽神力,她灰败地跌落回地球的一处山谷中,陷入不知何时苏醒的长眠。男魔仍然盘腿坐在半空,清冷地凝视她,直至她一点一点沉入大地,沉入人类不可探知之处。

  男魔抛出六芒星,源源不断的负面能量涌入六芒星。一如既往。他看着李美静的下沉之处,轻声道:“老样子,没变化,你白折腾一趟。”然后他挥挥手,转身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先去别处溜达溜达,等你醒了再来找你啊。”

  原始的生命终于等到这一天,当太阳重新清晰地升起时,他们鼓起勇气试探着走出树洞岩洞、探出地面水面、随风落到某处,在无知无惧中展开新一轮生存之旅。

   

  李美静恍惚地醒过来,她下意识瞧瞧自己的腿,两条粗粗的人腿,不是蛇尾,瞬间回神:喔喔,我从神话故事回来了,撒花!

  神仙可真难当,不是一般的操心呐,工作进度最后的“1%”不知道算不算执行完成。

  什么有意义?意义是什么?神仙都没有一次性给出完整答案,我也别压榨自己了,边做事儿边想吧。

  具体要做多久,李美静不知道。

  赵君禾趿拉着拖鞋跑过来:“妈,咱家厕所天花板又漏水啦。”

  李美静一听,马上回神:“你爸呢?”

  “去楼上找邻居啦!”

  “大过节的,真是的。”李美静半边儿身子麻酥酥,扶着桌面站起来,“到哪儿都得补窟窿!”

  

继续阅读:第七章 末世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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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业梦想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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