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早晨的风像吹在人脸上的蒲公英，柔柔的，清凉的摩挲很舒服，让两人一时忘记了起大早去外地出差的困顿。老马把手伸出窗外，不停的松松握握。
“唉，昨晚没睡好。”老马打了个长长的张口。
“那你先开着，要困了我开会吧。”林爽虽然不愿意开车，但是听到老马的话也就顺着说了。
“啊，没事，没见你开过车啊。”老马有意无意的唠着，又打了张口。
“不太想开车，庐阳早晚都堵车，其实还没骑车快，坐地铁公交也挺方便的。”林爽当然不会说出不开车的真实原因。
“这倒也是。”
两人早上都没吃饭，去高速第二个服务区随便点了个东西吃。林爽买了个杂粮饼，老马去面馆点个油泼面，“啧，这油跟不要钱的一样。”老马用筷子翻着油红色的面条，林爽坐在老马对面两人各吃各的，当然也是自己付自己的。
“你看下导航什么时候到下个服务区？”老马捂着肚子，上下揉了揉。
“还有25公里。”
两人无话在路上跑了10多分钟，老马的肚子咕噜了好多次，“不行了，得下去一趟。”老马语气急促。
林爽明白了老马的意图，“地图显示前面没多远有个岔路下高速。”
车子没几分钟后就转往了临省的一个山区小县城，林爽也第一次去，绵延的群山卧在车头左侧，郁郁葱葱的绿色从高处蔓延到黑色的柏油路沿上。
“乖乖，这个小地方车子还不少呢。”老马一边抱怨一边双手仅仅抱着方向盘左右大转。本想找个没人或者什么岔路的地方，老马把车开进去找个密闭的地方随便解决了，但是找了两个路口也没发现这合适的地方，车子总是从前面穿过来。
“哎，哎......。”林爽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径直从前面的山坡后面撞倒一排灌木冲了出去。林爽只觉得突然的失重，整个身子本能的往后靠，脑子里一切意识都停止了一样。
“啪咚”只听到车窗外一阵蒙响声，一阵动作都慢了下来，但是林爽还是能感觉到车子四周轻微晃动起来。
“快解开安全带。”老马大声又急促的发出叫喊声。林爽此刻已经吓蒙了，虽然车子门窗紧锁，车窗外的水已经慢了快一半了，整个车头往下慢慢沉。
“快往后坐，不然车头就掉下去了。”老马拉着林爽往后座移动，整个后窗还露在空气中，所以岸上站着几个一边扯着嗓子叫喊，一边打电话的人，林爽看的清清楚楚。
“别急，别急，我看下怎么搞，怎么搞。”林爽听出来这时候的老马明显有些着急了。
“有没有东西撬开窗子就能出来了。”林爽使劲锤了几下车玻璃，但是一点反应没有，林爽此刻觉得有些害怕和绝望了。即使岸边上站着人，能不能及时得救林爽也不知道。
林爽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可怕的画面，当初妻子出事后车子被打捞上来，听说车子里所有人的指甲都刮断了，手指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溃烂。
林爽现在能明白那种绝望是多么可怕，而且那时候她们并没有人当时就看到她们的车子开到池塘里，她们几个那一刻该有多么恐怖和绝望啊。
林爽只觉得浑身发抖，那种害怕揪着林爽的每个神经，两人动了几下，车子好像又往下降了不少，现在岸上的人已经只能看到部分人的头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来救他们两个。
“对，钥匙，快快。”老马在身上四处摸着，“拿到了，拿到了。”林爽也找了下，车门的钥匙还没拿出来，老马已经用拳头攥着钥匙用力的戳着后窗玻璃。
“咚咚咚。”密闭的车里玻璃被蒙砸的声音不断的撞着两人的心弦，林爽仅仅的握着钥匙，也朝着另一边的玻璃砸着，好几次钥匙都从手中掉了下来，可能两人太用力，车子又往下沉了不少，尾窗外的人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有蓝色的天空背景，周围的景色也暗淡了下来，两个人像掉落在井底的虫子。
“啪啪啪。”突然车窗外的黑色人影把林爽吓的后退把老马实实的撞到另一边，两人定睛后，那人手里拿着类似锤子一样的东西在水里慢慢的晃着，很小，但是林爽大概也能认出来，那是一种手工急救锤。
水冲进来的时候，林爽准备好憋气然后迎接河水的冲击，但是一注洪流喷射到林爽身上的时候，林爽还是吓的惊了一下，后面是老马使劲的推着林爽往外去，车窗外的人伸手拉着林爽的胳膊使劲的拽了出来。
等三人来到车子外面时，车子只露个小半个头了，林爽也这才发现车子冲到离岸边足有5米开外的河水里，好在岸上有人将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烂木头扔到河里，三个人这才趴着木头缓缓的游到岸边，林爽不知道水有多深，但是脚一直都悬在水里，上岸后，林爽耷拉着脑袋不停的窜着粗气。
刚才的惊魂体验让林爽一直还缓不过来神，而老马直接趴在地上。
“嗨嗨，没事吧，警察和救护车马上就到了。”旁边有人怕打着老马的后背招呼他。
“没，没事。”老马有气无力的挥着手。
水顺着林爽的头发不停地滴在柏油国道上，早已经湿了一大片。裤子和鞋里面的水已经流到了一米开外，林爽刚才在河里喝了几口水，但是现在觉得也还好，没有啥反胃的感觉，就是感觉嗓子像火烧着了一样刺痛。
没多久警察就来了，然后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待在酒店各自开的房间里面，林爽现在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林爽第一次亲身体验死神的拖拽。想到妻子去世那段时候自己想一起走了算了，对死亡无所畏惧的样子心里倒有几分好笑，原来当死亡真正来临，渴求生的欲望是多么强，而突然得救后的愉悦是如此的轻松。
如果妻子当时也能被人救上来该多好啊，老天爷没有带走林爽，却安排了一场救赎，有可能是妻子在天上保佑了林爽，林爽此刻是这样想的。
“不会吧，怎么这么倒霉。”电话那头的大郭惊得确定了好几次，到现在还以为林爽在逗他。
“原来人在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时这么可怕。”
“我靠，这得多亏车多人多，不然你今天也得玩完，不行，我也得备个什么东西在车上，万一哪天碰到了也用得着，救人也行啊。”
“嗯，是应该搞个东西放车子，这个关键时候还是救命的。”
“唉唉，你说，那时候你老婆也......。”林爽知道大郭的意思。
“不知道，我感觉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让我感受一下我老婆的绝望，然后又放了我的小命。”
“我跟你说，你不要老是沉浸在过去里，今天体验一把就行了，好好得活着，你老婆不会怪你的，我跟你说，也许就是天意，今天一定是你老婆在天上帮你的，真还不一定有老天爷啥事情。”
“唉。”
这个事情出了后，公司给林爽和老马放了几天假好好调整一下心态。林爽立马买了朵花还有些妻子平时爱吃的去了妻子的墓地。
妻子的墓地在庐阳郊区的一座公共墓地里，今天不是清明节，人比较少，林爽来过无数次，轻车熟路的快步走到妻子的墓地前面。
妻子的墓地前面摆着一篮水果，边上靠着一大捧金黄色的菊花，林爽知道这肯定是梁寿来过了。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妻子一直不喜欢菊花，最喜欢的是水仙。林爽把菊花往外面挪了下，搁在林爽带过来的水仙花边上。
“老婆，谢谢你。”林爽小心熠熠用手指擦去妻子照片上的灰尘。照片里的妻子跟往常一样对着林爽笑着。林爽拭去眼角的泪水擦擦前面的石板，一屁股坐了下来。
林爽侧着身子对妻子嘟啷了起来：“我这次活下来其实挺开心的，我知道你那时候也非常渴望能活下来，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死，我知道你最后想的肯定是我，我知道......。”温热的泪水润满林爽的双眼。
“在掉进河里的时候，我害怕死了，我非常的恐惧，也许在你刚去世的时候我不会害怕死亡，但是可能是时间过了久了吧，当死亡摆在眼前时原来我也害怕死亡。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我早点去陪你，现在去找你还能找的到吗？”林爽抽了几下鼻子。
“老婆，我现在就是特别的，特别的......后悔。”林爽哭出了声，林爽眼角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连成线滑了出来。
“如果你出事前两天我没跟你吵架，如果那天我没有执意去出差，那天你想去逛街买双鞋子让我陪你去，我把陪你逛街的事情推给你闺蜜们，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突然去露营了，我要知道，我肯定......。”
林爽就这样陪妻子待了好久好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而妻子只是微笑又微笑。